莎乐美之歌(2 / 5)

正当我犹豫处于这一片漆黑中要怎样把帽针这样的小东西给她,“直接扔过来,我能接住。”她说,然后受到一种纯粹到荒谬的信赖的驱使,我真这样照做了。

好在她对自己在做什么有谱。几声细微的机械撬动,我们很快都可以在车厢里自由活动了,可就在我们即将打开车厢的后门时,前座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重新照进车厢的阳光使我们如吸血鬼一般瑟缩且失去还手之力。

狭窄的探视窗只够打手伸进来一条胳膊,但偏偏让他得以抓住塔利亚的脚踝。她被向更里的位置拖去,我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但也被惯性带着摔到地上。就在这时,本就有松动迹象的车门终于不敌厉风被吹得大敞四开,我们逃生的出口是如此接近却也触不可及。

我的心在胸膛里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它千锤百孔像块海绵吸饱了泪水,连带着我整个人都变成浮囊的一团,啮咬着心头的这种感情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救下她,在所不惜。

“快点,我们都可以逃走,只要、只要……”知道自己无法给出一个逃生方案,我泣不成声,没有任何一刻我曾如此无力。

“告诉我你的名字!”她的声音又尖又紧,说着和眼下情境不相干的话。我听出来她用的是诀别的语气,但我绝不允许——“带我走!”我对抓住她不放手的那人吼着,“别来烦她!我会杀了你,你听见没有,我会把你……”

“嘿,嘿,看着我,没关系的,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宽慰着我,眼神异常坚定,我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她帮助我逃走,可我对她一无所知,更无以回报,眼下又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丢下……我的耳膜因为各种声音鼓震,汗水流进我的眼睛里,接着和眼泪一起溢出眼眶,但我努力地睁大眼睛,要把她看得仔仔细细,将她的面孔永远留在心底。

“告诉我你的名字。”她又问的时候我说了,这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

“我记住你了,伊尔德利,”她对我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不加保留地抠开我攥住她胳膊的手,我被狠狠推了出去,在高速公路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她的声音乘着一阵风传来,“塔利亚,我是塔利亚。”

我浑身酸痛地醒来,世界在我的视野里摇晃,坐起身后又像被搁在天平的一端来回倾斜,这是被强行从梦中扯出来的后遗症。

那褪黑素的效果未免也太好了,我当时甚至还在想事情,但也不知不觉滑进了梦里。床头的电子钟滴滴响了两声,报时八点。日光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白日里似乎所有事物都无处遁形,但现实中和这相去甚远。

我将被子一点点拉过来,直到完全包住自己,与此同时陷入同样雪白到刺骨的回忆里。

我被托举到水面之上,但有些人被永远留在过去。

这一场噩梦历久弥新。那天我从高速公路一步步走到了哥谭警局,忘记了还有央求路人帮忙报警这个选项,或者是因为我不敢再相信任何人。我的脚踝肿得老高,直到敷上一个好心警察递过来的冰袋、痛感歇斯底里地在脑袋里乱窜时,我才知道这扭伤到底有多严重。可我连□□的气力也不剩下。

杰森最先来到我身边,我无力对他的慌乱道歉和天塌似的举止作出回应,只捏着他塞到我手里的那支焦糖苹果精神恍惚地做完了笔录,直到被闻讯赶来的妈妈抱住才迸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之后的每一个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塔利亚,她淡漠的神情表明悉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而我辜负了她。我拖累了她。

回来后我断断续续发了两个星期的低烧,我的身体在为我分摊自责,低温慢煮把我的脑子搅成一锅粥。有几个夜晚我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睡在我身边的妈妈再度被愧疚撕扯着心。从我记事起便只有我们两人相伴度日,但我在餐桌上见过署名“克莱恩医生”的支票,也知道自己能在考文垂的学校就读是有人推力,克莱恩医生吝啬情感付出、选择用钱和资源摆平事情,而我先是靠着母亲的乳汁、又吸着她的血长到十五岁。我想我和他一样自私,这是写在一脉相承的DNA里的。负面情绪多了竟也起到助眠的作用,浓稠的黑暗将我拖入睡梦。

每一天在家休养的日子都大同小异,但我清晰记得那个晴日,我对我们其实是什么样的人有了新的认知。

那天我靠在堆起的枕头上望着窗外发呆,摩挲着平装本《莎乐美》开裂的书脊,这源于我糟糕的阅读习惯:懒得专程引入一枚书签的存在,我总是读到哪儿停下便直接倒扣着一搁。我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杰森抽空来看我的频率之高,很好猜到是认为自己贸然与我分开的决定要为我之后的遭遇负大部分责任。我等着他进来看到后痛心疾首谴责我这样对待书籍,很可以用上一场不把我当作瓷娃娃对待的谈话。我们会打闹起来,暂时忘却笼在头上的阴霾。

但他垂着头在我的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即便面上显现出一个笑容也很明显底下藏掖着什么。

从我刚认识杰森起,我就知道他身上有一种以战止战的特质,意思是他不会忌惮使用暴力、甚至会积攒力量将自己挨上的拳头加倍偿还,或许这就是贫民窟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