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他话。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他每次帮店尘不染都必定遇上。
白发顺着动作铺散在桌上,趴桌上的人略微抬手挥了下,算是打招呼。
衣袖下滑,细瘦突出的手腕苍白,很显然是久病之人的手。
方瑜走到桌边掂量了下已经空了的酒壶,顺带把趴桌上的人手边的酒杯拿走,说“我送你回去。”
酒钱由小二记着,尘不染被好心的少东家带着出了酒馆,被带走的时候还不忘揣好自己酒壶。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街上没几个人,方瑜一手掌灯,一手扶着身边人,一步一步沿着路慢慢走向青山深处。
借着摇晃的灯笼的光,尘不染看到对方提着灯的手上的新磨出的伤口。
注意到他投来的视线,方瑜提着灯的手动了下,把伤口藏住了,简要说“练剑的时候磨了下。”
青山镇的所有人都知道街上酒馆少东家想成个剑修。
对于从没出过修士的青山镇的人来说,成为剑修就是无稽之谈,酒馆东家从未对此事有过任何意见,只在别人提起时暗暗摇头。
晚间夜风迎面吹,吹得白发向后纷扬而去,不断地泛着凉意,胸腔传来一阵痒意,尘不染咳了两声,随意拍了下胸口,笑说“不若跟我学,我教得可好。”
鼻尖闻到浓浓的酒味和细微的药苦味,知道这个人又醉得开始胡言,方瑜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尘不染再次发出自己其实很厉害的声音“我剑用”
“咳咳咳”
还未说完的话被撕心裂肺的咳嗽止住,灯笼在风中摇晃着,昏黄的光亮暗了瞬,之后又勉强亮了起来。
这条路安静,除了风声就只剩下咳嗽声。
少东家让还在死命咳嗽并试图继续说什么的人消停点,把这口气顺过去了再说话。
关于这个在年前突然出现的药馆老板,青山镇的人都了解不多,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他有病,且病得不轻,全靠药吊着一口气,又病又爱喝酒。
自打第一次在酒馆遇到这个人,跟顶头上的爹一样有副热心肠的方瑜每每放心不下,加上这次,已经不知多少次扶这个人走过这条路,也听对方说了不少话。
那些话翻来覆去都差不离,就算对方不张口他也大致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一口气终于顺过来,约莫是咳得稍微酒醒,尘不染终于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之后又开始转而夸方瑜说小伙子人真好。
他真的一刻也闲不下来。
一条路走到底,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这里是青山脚下,距离大街有一段距离,很安静,院子里有棵到了春天也没开花,已经濒死的桃树。
桃树下是石桌椅,之后才是正经住的屋子。
屋里也没什么,只有简单几样家具,方瑜在柜子里找了件外袍披人身上,外袍不厚,也就当挡个风。做完一系列事情,方瑜没立即离开,在走前不忘提醒了句“外面凉,今晚进屋后就别出来了。”
尘不染靠在窗台上点头。
方瑜深知这个人也就点头快,但无法,只能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院子里重归安静。
安静的空间里传来什么落在石阶上的轻微响动。
外袍从肩上滑落,原本靠在窗边的人提溜着手里酒壶,慢慢走下台阶,酒壶穗子鲜红,在空中晃荡着。
落在地上的是一截桃树残枝,已经全然枯黑。
弯腰捡起桃枝,尘不染垂眼。
雾朦月华下,浅淡光亮自手心出现。
枯木逢春,春来花发。
黑色枯枝之上,粉色小花颤颤巍巍绽开,绿叶生发。
一起变化的还有濒死的桃树。
满树生春,连成一片粉色轻柔花海,有带着冷意的风吹,花叶摩挲的声音涌入脑海,漫天花瓣纷飞。
伸手接住落下的粉白花瓣,尘不染抬眼看向重新焕发出生机的桃树。
满头糟乱华发之下,是一双带着灼光的清透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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