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白发如飞瀑般垂下,蜿蜒委地,和深色地板形成鲜明对比。
大功告成,谢景收了手,侧身看向身下人,问道“一百五十三年,怎的不来找我”
尘不染揉了把头发。
然后谢景就看着他这头发以一种快得诡异的速度迅速变乱。
和之前相比,只能说乱得各有千秋。
谢景“”
注意到旁边人的视线,尘不染闲闲翻了页话本,表示自己已经提醒过。
模样变了很多,人还是那个人,说话一点不留情。
谢景坐下来,黑色长袍委地,倾身弯腰碰过麻布衣裳。垂下眼,他问“怎的穿这些,可还习惯”
尘不染看样子穿得挺习惯,自在看着话本子,顺带握拳咳了两声。
他声音轻,每一声却像是砸在人心上。
像是想起了什么,尘不染抬眼,问道“你真把栖霞峰那桃树拔了”
他说“你瞅不惯我也别拿我树出气。”
轻松被扣了顶瞅不惯人的大帽子,谢景失笑“没拔,谁敢看不惯你。”
尘不染不置可否。
谢景转头看了眼窗外远山间缭绕雾气,问“怎的不回你那栖霞峰”
尘不染慢慢翻了页话本子,只道“这里清静。”
“魔界也清静,不如去我那,”谢景道,“你住的地方一直给你留着。”
尘不染笑了下“留了百多年”
他很显然没信,也没打算去“你那边暗无天日的,不去。”
谢景垂眼“要是亮了你就去了”
尘不染笑了下,没应声,转而把话本子放在一边,略微凑近,脸上笑意变浅,看着严肃了些,道“我问你个事。”
谢景侧眼“嗯”
尘不染一脸正经“你那个喜欢穿紫衣服的魔使真和药宗一长老在一起了”
他补充道“话本子上是这么写的。”
谢景“”
魔族圣君并不太了解这些事情。
他道“待我回去后给你问问。”
尘不染和他握手“感激不尽。”
又道“所以你能现在就回去吗”
完全是这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谢景气笑了。
他不仅没走,还一连留到了晚间。
今日阳光灿烂,落下时也落得盛大,天边烧成了火红一片,层层铺卷开。
在最后一道光落下之前,尘不染站在窗前点了灯。昏黄灯火映亮双眸,转身时,淡然眉眼舒展。
灯火轻摇,站在暗处的谢景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
今日天气好,晚间月光也亮,温度降了些,但尘不染身上披了鹤氅,看上去浑身上下都很温暖。
屋里没什么东西,他于是把仅剩的话本子递给谢景,并附赠几杯小酒。
谢景没觉着这个人有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他听到对方道“今日字看多了眼睛痛,你给我念念,渴了就喝酒。”
尊贵的魔君念了半宿狗血至极的话本子,念得嗓子发干。
坐在对面的人原本听得起劲,后来由坐改趴,满头白发披散。
看得出来他很困,也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继续听下去。
直到远处人家的灯光熄灭,附近草丛里的虫鸣声也消失,谢景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
在对面人完全睡去之前,他问“你可还回栖霞峰”
尘不染趴桌上,有些艰难地摆手“我本该是已死之人。”
世上已无剑仙,剩下的残年,如此一个人过便好。
“”
良久沉默之中,这方天地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昨晚睡得香的人起来便开始撵人,往屋外檐下一坐,揉着一头凌乱头发,道“给我这老人家留点清静。”
他赶人赶得并不激烈,语气平和,只浅淡地摆了摆手。
可谢景却明白,这人说了走,那便是必须走无论在这的是何人,也无论隔了多久未见。
这个人性子是这般,谁也改变不得。
知自己再也留不得,谢景趁着最后时候问道“待魔界有光时,你可愿随我去看看”
坐在檐下的人抬眼看他,没作答,只揉着头发打了声呵欠,转身走向屋内。
最后一点白发消失在门后时,清瘦身影全然隐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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