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今夜之事可能还存有一些变故,那么伴随着镇抚司郭统领的死,对胡总兵和赵师爷二人而言,便再也没有退路了。 这也就意味着,胡总兵和赵师爷所代表的陆知府,选择接受江浊浪的提议 ——不但不再铲除销魂谷一脉,而且汾州府陆知府的官府和胡总兵的驻军,今后还会与销魂谷精诚合作,共同开创一个崭新的局面。 这显然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按照胡总兵一贯的做派,接下来自然是要安排一场酒宴庆祝。可是看到江浊浪如今这副模样,这场酒宴也只能作罢。 于是胡总兵便留下处理郭统领的后事,由赵师爷送江浊浪出帐,好让他先行回谷,与销魂谷中的女孩子们对接后面的谈判商讨。 帅帐之外,众军士已经替马车上的南宫珏松绑,并将他那柄【天华剑】一并归还。 看到江浊浪平安出帐,南宫珏心知今夜之事已成,却只是朝他微微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待到江浊浪重新回到马车车厢里,赵师爷本想派一队军士护送马车回谷,却被江浊浪婉言拒绝。赵师爷争执不过,只得依从。 最后,这位有着【以心为镜,无所不照】之称的汾州府幕后高人忍不住长叹一声,感慨道:“久闻少保门下三弟子【补天裂土】之名,原以为只是江湖上的好事之徒胡乱吹嘘、夸大其辞。不想今夜一叙,莫说区区汾州府地界,纵然是整个中原两京十三使司,在江三公子眼中,亦如掌上观纹、无所不明。似公子这般经天纬地之才,却无法为朝廷所用,实乃中原之耻、苍生之憾。” 听到这话,车厢里的江浊浪却笑道:“赵先生这话……若只是开开玩笑,倒也罢了……若是发自肺腑……恐怕是先生对于官场之道……还有些误解……甚至有可能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赵师爷不禁一愣,恭声说道:“在下所言,自是发自肺腑。若有不妥之处,恳请江三公子指教。” 只听江浊浪长叹一声,淡淡说道:“从古至今,官场用人之道……不在于‘才’,只在于‘忠’……有忠无才,平步青云,官运亨通……若是有才无忠……唉……才越高,祸越大,命越短……” 赵师爷细品此言,顿时浑身巨震,直吓得冷汗淋漓,急忙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公子提点!” 车厢里的江浊浪不再言语,马车前的南宫珏当即挥鞭轻叱,两匹骏马便拉着漆黑色的马车缓缓前行,一路驶出了军营。 从胡总兵的军营到销魂谷西北面那条进出的小路,这当中还有六七里的路程 ——来时在众军士的押解下,南宫珏记得很清楚,这段路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 现在,夜色已深,宛如整张黑幕压落四野,从而令天地之间彻底沦为一团黑暗。就连夜空中原本那一弯冷月,也在不知不觉中为乌云遮掩,再不见半点痕迹。 南宫珏并没有急着赶路,马车在黑暗里行驶得很慢。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前面的南宫珏手按【天华剑】,绷紧每一根心弦,全神戒备。 渐渐地,他额上已有冷汗浸出。 这是因为,南宫珏早已知道江浊浪今夜的安排 ——这位江三公子孤身入营,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以合作为由说服胡总兵和赵师爷罢手言和,同时解决掉镇抚司的那位郭统领,这仅仅只是他今夜计划里的上半部分。 而今夜真正的凶险之处,其实是他计划里的下半部分,也便是此时此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江浊浪并未算错。 这一点,南宫珏倒没有太多怀疑 ——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自从认识这位【补天裂土,剑鸣琴音,海上孤月,公子浊浪】以来,似乎他从来都没有算错过。 所以南宫珏现在要做的,就是用尽量慢的速度驾车前行,然后等。 他只能等待。 这显然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倘若江浊浪的推算有误,以至没有等到,那么此时此刻的紧张,就只是虚惊一场。 虚惊一场,或许是一种幸运,但是对这位只剩最后一点时间的江三公子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江浊浪要用自己最后的这一点时间,完成他这一生最后要做的两件事。 第一件,是安顿好少保大人的孙女开欣,这件事已经完成了。 至于第二件事,也就是江浊浪此时此刻的计划 ——他要了结一段恩怨,一段本该早在三年前的太行山中就已了结的恩怨…… 黑压压的旷野之中,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摸黑前行,还有时不时吹响的呼呼风声。 南宫珏沉默不语,车厢里的江浊浪也一直没有说话。 显然,不止是马车前的南宫珏在等,车厢里的江浊浪也同样在等。 一直到这段六七里的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四下黑暗中突然有了动静。 “呼——呼——” 又是一阵西北独有的苍凉劲风吹过。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阵劲风当中,分明有一条身影借着风声掩护,径直扑向马车前的南宫珏! “唰——” 早已等候多时的南宫珏立刻拔剑出鞘! 【拔剑式】精准无误,【天华剑】青锋如虹。 在避开对方攻势的同时,南宫珏的宝剑也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创伤。 受此重创,这条身影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顺势遁入旁边黑暗之中,仿佛宝剑划中的并非活人? 南宫珏来不及细想,迎面吹刮的劲风之中,又有第二道、第三道身影相继向他扑来。 他继续躲避,手中宝剑接连挥刺,剑剑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