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回家了,你一去大半天,光着屁股回来!你个小兔崽子,裤子呢!”
男童捂着光溜溜的屁股边跑边喊,“我和后山叶家小郎玩耍,叶小郎出的馊主意,害我的裤子飞山下去!阿娘为什么只打我一个,叶小郎更该打!”
妇人冲过去狠抽几下屁股,“你还跟我扯谎!叶家哪有七八岁的小郎,叶家最小的幺娘是个女娃儿!叶家三郎都十七八了,哪会和你们这帮混小子在一处!”
男童哭天喊地,“那就是叶家幺娘!确实是七岁没错,生得极好看,穿一身小郎的短打衣服骗我!”
叶扶琉蹲在松林里,探出脑袋瞄几眼,飞快缩回来,
“就是刚才裤子被风吹走的张家小二!这混蛋竟然回家告密,下次再不带他玩儿了。”
魏桓蹲
在她身侧,听出几分不对。“张小二不知你是小娘子?你们不是经常在一处玩的玩伴么?”
“今天玩儿的几个都是新认识的,不知道我是女孩。”叶扶琉不以为然,“如果他们都知道我是女孩儿,谁还愿意当我的面脱裤子露小鸡鸡。”
魏桓:“……”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说起来,你为何要借着玩耍机会,看男孩儿的小……”
“好奇嘛。”叶扶琉无聊地摆弄手里花束。“我上头有三个阿兄,最小的三兄都比我大了十岁。我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他们都不答我,只是笑。我不想问他们了,反正山里有的是男孩儿,我自己想法子。”
魏桓默了默,“你可以问我。”
叶扶琉便扳着手指问:“为什么你们男孩儿夏天可以脱光了去河里游泳,女孩儿不可以。为什么能站着撒尿的男孩被许多人家宠着,为什么许多女孩儿被自家阿娘骂是赔钱货。为什么男孩儿的衣裳都是青色、蓝色、白色的,为什么我的衣裳从小到大都是粉色的。问多了阿兄只有一句话。”
她背起手来,模仿大兄的口吻,“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五岁时就开始问,他们不肯说。”小扶琉苦恼地叹口气,“我已经长成七岁这么大了。他们依旧不肯告诉我。”
魏桓把怀里整理好的花束递过去,两人坐在一处,听身边的小娘子吐露心底的困惑。
“我觉得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去年七月初七,三兄教我七夕拜月乞巧。可是他自己都不会。对着月亮教了半天穿彩绳,这就是乞巧?我总觉得不太对。但家里再没有旁人可以问了。”
魏桓陪她坐了一会儿,叶扶琉自言自语说,“大兄新娶了大嫂,我可以问大嫂。可他们在京城开铺子,好远啊。”
魏桓给她出主意,“你可以把问题记在纸上,写信去京城问问你大嫂?”
叶扶琉赞同地一拍手,“好主意!”
她一旦高兴起来,脸上便处处写满了高兴,仿佛朝阳落入人间。“魏三郎,你和其他的男孩儿不大一样。因为你是从江南东路来的吗?”
魏桓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哪里不大一样?我就是个七岁的寻常男孩儿。”
“住在山里的男孩儿不少,各个都跟猴儿似地上蹿下跳,半天难得消停一下。你好安静呀。”叶扶琉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惊叹,“你好白。但眼睛又黑亮黑亮的。”
魏桓任她捏。
等身侧的小娘子稀罕地捏够了,他才伸手过去,轻轻地捏了下对面肉嘟嘟的圆润脸颊。
林子外头还在鸡飞狗跳,张小二被他阿娘揪着耳朵上山,说要去后山叶家把幺娘叫出来,当面认一认。若真的是幺娘淘气,少不得要找叶家把裤子讨回来。
当然不能赶着往枪尖上撞。
两人便各抱一束花儿,肩并肩地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稀疏枝桠间露出的湛蓝色的天空。春末夏初的阳光暖洋洋的,吹到这一处的风都仿佛静止了。
林子里的两个小娃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惊醒他们。叶扶琉按住自己鸣叫的肚皮,问身侧躺着的魏桓,“你饿了没有?避开张小二,等天黑后还是跟我回家吃饭去。我家有大驴车,我让阿兄送你回江县。”
魏桓回望向来处的山道。天色不早,他知道自己该走了,突来的这场梦境已经持续太久,随时都可能消失。
但不知为什么,或许是眼前的场面太过美好,太过顺遂心意,他舍不得告辞。
“吃饭不必了,我先送你回家。你的家在后山上,离这里不近。莫要玩耍到天黑再回。”
叶扶琉诧异说,“你怎么说话跟我师父似的。他就整天叫我早点回,早点回,怕我摸黑一脚踩空掉山下去。我跟他说才不会。”
魏桓莞尔道,“你师父是对的。等你长大后,肩头担负起责任,也会如此叮嘱其他人下山小心。”
叶扶琉嘀嘀咕咕地起身,“我才不会长成大人呢。”
两人慢腾腾地沿着山道走。天色不早了,西边的太阳逐渐落下,估摸着找晦气的张小二早扑空一场下山去,两人抱着花束七拐八弯地绕过羊肠小径,山头矗立的叶家大宅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门外围拢了一大圈人。
山风刮过,隐约传来大人愤怒的斥责和男孩儿们的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