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密布。
“臣不敢。”
“身为人子,此为臣应当为父所发之声。身为人臣,此亦是臣之令范,当进言竭意。倘若臣侥幸不曾说错,请陛下纳之,则臣再无别求,感恩不尽。倘若是臣受人蒙蔽,向陛下发出如此狺狺犬吠之言,陛下实有不得已之苦衷,则请陛下教正。臣愿将方才狂言一字字吞回腹中,匍匐陛下脚前认错,粉身碎骨,任由处置!”
皇帝发出了一道嗓音哑哑的极是怪异的笑声。
“朕还是低估了你的胆量。你这是明目张胆,逼迫起朕来了?”
“臣不敢。”裴萧元应。
“你有什么不敢?”怪笑声里,皇帝点头。
“人子!人臣!你考虑得果然面面周到!那么朕问你,你今夜来此,将你另外一个身份又放在了哪里?朕对你一忍再忍,倘若不是嫮儿的缘故,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在此说话?”
“臣不过一戴罪之人,伧荒武夫,蒙公主垂青,是臣莫大之幸。臣死,来生报公主恩义。若侥幸活,则无论将来如何,必秉守臣曾对陛下许过的诺,竭尽全力,护公主一生,直至臣亡之日。”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道。
在一阵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里,皇帝慢慢抬起眼,完全地睁开了他那一双原本始终微垂的眼目。
这双目蒙翳,然而此刻,眼眶中却凶光烁动,如万箭齐发,全部扑向对面之人。
“裴萧元,你有胆再给朕说一遍!朕没听错吧?你竟已想好,不要朕的嫮儿?”
“你敢不要朕的嫮儿!”皇帝嘎声,重复了一遍。
裴萧元闭了闭目,最后,深深俯伏在了皇帝的脚前。
“臣知臣今夜来,便是死罪,何来资格再敢觊觎天家公主。”
一阵死寂。
“朕的女儿,她不需要你来保护!”
突然,伴着一道狮吼象鸣般的愤怒咆哮之声,皇帝猛地一掌,重重拍在榻上。在吼声冲上殿穹撞着殿隅所发出的嗡嗡不绝的回音声里,他整个人暴怒而起,从榻上翻滚而下,不料,一脚踩踏住一片挂落在地的衣角,登时失了平衡,站立不住,人朝前扑去。
近前便是御案,四方的案角和棱边,坚硬无比。
裴萧元几乎是下意识从地上一跃而起,伸出双臂,飞身扑上。
堪堪将人托住,下一刻又被皇帝狠狠拂开。他自己踉跄着,胡乱一把抓住了御案的边缘,终于,立足在了地上。
勉强站稳,起初他大半的身体皆伏靠案面,以此支撑,歪耸的一段背影一动不动,灯下,只见那死死攥着案缘的手的背上,青筋一径地跳个不停。
许久,他肩动了一下,接着,皇帝直起身体,缓缓转面。
“裴家小子!你不是想知道,当年谁是主使之人?你听好,朕这就告诉你!”
“你想得没错。当年的事,就是朕的主使!”
皇帝眼内阴霾重重。他咬牙切齿,从口中吐出了这一句话。
正裴萧元神情霎时灰败,眼角微微抽搐之时,伴着一阵杂沓的混合着刀甲碰撞的急促靴步之声,韩克让疾步奔入殿内。
他的面容形同扭曲,两道目光扫过眼皮垂落一动不动的裴萧元,“陛下——”他惶急地张口。
“滚出去!”皇帝愤怒地大喝一声。
韩克让一僵。
“没听见吗?”皇帝声极森然,“谁允许你进的?”
老宫监噗通跪在了韩克让的身后,叩头如同捣蒜。
韩克让终还是向着皇帝扑跪,叩了下首,慢慢地退了出去。
皇帝此时已直挺挺地撅直了身体,傲然而立。
“去!”他喝了一声,指着剑架方向,向着裴萧元下令。
“去拔剑!朕就在这里!你来复仇便是!”
裴萧元凝立不动。
皇帝等待片刻,呵呵冷笑。
“裴家小儿!朕认下了,你又待如何?是要杀了朕,还是预备反叛,去和李延还有你那位好友阿史那一道作乱,和朕作对?”
裴萧元的神情惨淡至极。他的双目通红,眼底是丝丝正在迸裂的溢血的一片红影。他咬着牙关,下颌紧绷得如刀斫斧凿,脖颈之上,遍布道道青筋。
“我之所求,陛下心知。事已至此,陛下应许,我之幸。陛下若是一意孤行,我之命!”
他一字字地说道。
“我裴萧元,做不到人臣本分,是为不忠。知父为谁所害,却不可复仇,是为不孝。见色起意在先,辜负芳卿于后,是为无情。交友叛国,放虎归山,是为无义。如此一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徒,本无颜再存活于世——”
他流星大步走向了皇帝方才所指的剑架,握住剑柄,反手一抽。
伴着一道龙吟森森的宝剑出鞘之声,那一柄辟邪剑已在他的握中。
赵中芳何敢去远,方才便守在槅子门近畔。他被内殿所发的抽剑之声所惊,看见裴萧元执剑,正红着眼,一步步地朝着皇帝走去。
“驸马!你敢——”
他厉呼宫卫,自己亦是一个转身,自冲来的最近的一名宫卫身上拔出佩刀,待要冲入,刺向意欲行凶之人,下一刻,惊呆。
裴萧元止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