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住着皇帝,这绝对是天经地义。 但是老胡的马车还要继续向北前进。 无论他说的话是真的是假,现在都已经到了该要分别的时候了。 三个人站在路中岔口处,只有风与马在嘶鸣。 夏末是属于整个中原的夏末。 淅淅沥沥的雨点搭配着闷热的风,让呼吸较平常需要多用一点点力气。 脚下的石子胡乱拨弄了一番,算作是为了这场短暂相聚之后的别离给予的小小凄婉。 两日一夜的路在车厢的摇晃之中过得很快。 老胡的脾气虽然很古怪,但是他车上的货物绝对不坏。 现在他的衣襟向南,胡须向北,唯有指尖向前。 “再走几里,就到了。”他转身上车,没有丝毫的犹豫。“两位保重。” 这是他最后说的话。 …… 碾过的尘埃与热土腾起后不久还会再次降落。 通往雍京的路上,这些重复的事情就从未停过。 白渊渟跟在朱笙笙身后,任由她引路。 对于一个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的人来说,任何岔路看起来都不过是一种选择。 “你见过皇帝吗?” 白渊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以至于会突然地冒出这句话。 “你看我像吗?” “你说过有钱可以让你认识很多人。” “哈哈,但不包括皇帝。”朱笙笙纠正了他的顺序错误。“因为有钱的人不能见到皇帝,但是见到皇帝可以让人变得有钱。” “至少我能看出来老胡的身份不是一般。” “看起来你相信他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胡话。”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可以相信我的眼睛,我能看出来这一路上他都对你很客气。” “你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 白渊渟快走了两步,缩短了两个人的间距。 “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但对我这个浪迹在江湖上的人就立刻变得非常刻薄。” “至少他给了你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这里路上也没亏待过你的肚子。” “那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 “因为你是一个男人。” “就这么简单?” “那就要看你信不信了。” 白渊渟只能笑,他不想跟她做这些争辩。 两人的脚步在三言两语之间渐渐放慢,正在远方招摇着的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村落。 “你听说过「绵延二百里,一渠通九州。」这句话吗?”朱笙笙问道。 “曾听到别人说过几次。” “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这是用来形容雍京的繁华?” 白渊渟只能顺着字面的意思猜测,之后再看朱笙笙有没有什么表示。 没有表示。 “难道是挖苦?”白渊渟改变了思路。 朱笙笙终于转过了头,眼睛在流动。 “我猜你从来都没有去过雍京。” 答案已经在他的眼前,而他也已经亲眼看见。 “难道雍京就是面前的这个荒村?” “是不是说出来之后连自己都不信?” 白渊渟确实不太敢相信,但是这一切都笔直的插在他的眼中。 除非他立刻闭上眼,否则这一切破败与荒芜的景状都与他的期望完全两样。 雍京,必是一个气派繁华之地。 至少皇帝住在这里。 皇帝难道也会没有钱花吗?还是皇帝就甘心住在这样的地方? 他从怀疑自己,立刻演变成了怀疑别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 “雍京。”朱笙笙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回答了他。“而且你现在已经踩在了京城的土地之上。” 这像一个笑话。 因为他的脚下只有黄土和浮沙,再无其他。 没有足够高大的树去抵挡城外的风——实际上是一颗像样的高楼都没有。 因此狂风呼啸而来的时候,狂沙便可以肆意飞扬于天下。 还好风不够大,没有人被风吹走。 这早已经不值得奇怪,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些风扬起的沙,就任凭着沙石在身体上切出一道道的血痕。 新鲜的血正好可以掩盖上一次的伤口,只有初来乍到的人才会如此的少见多怪。 远方一个断腿的老人正跪在一颗断树下乞讨,用破旧的衣服包裹着一个干瘪的躯壳。 他现在还有一只干裂到快要露出了指骨的手,正握着一个风干的馒头。 他本想一动不动,可是身躯却因风吹而摆动。 没有人能够记得他已经遗留在这里了多久。 他已经太老了,老到下一刻或许就会死亡。 但这一刻他还活着,他正向着这两个鲜活的年轻人爬来,之后伸出了手。 朱笙笙当他不存在一样径直的继续往前走。 她的眼中看不到乞丐,而且是一点都看不到。 “快点。”她回过头在催促白渊渟。 催促确实很有必要,只可惜已经迟了。 白渊渟正从腰间摸索出碎银一粒,轻轻地放在了老人的手心之上。 救济穷人难道不是行走江湖之人该做的事? 况且一点细碎的银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她笑了笑。 “这有什么好笑?”白渊渟在问。 “别急,你马上就会知道。” 在白渊渟一头雾水的时候,朱笙笙指了指不远处一片年久失修的破房子。 “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那里见面。” “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我要继续向前方走。” “那我呢?” “跑。” “怎么跑?” “拔腿就跑。” “为什么要逃跑?” 话音刚落,白渊渟便已经发现自己的周围开始有很多人逼近。 有老人,也有小孩子。有女人,也有男人。 这些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