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商的人多,商人一有钱了就买田。田一天天地,少得可怜,商人的田有着九州钱庄的份子,王朝不敢收太多的租。那剩下的税赋可不就是一层一层地又摊到他们这些穷百姓身上了吗?
柳老汉和儿子累了一辈子,不想自己的孙子再这么活下去。
那就得读书啊,得认字啊。
认字的,才能够去九州钱庄的庄子里当个伙子学徒,才能够考科举啊,才能够不用再一辈子活不出个人样。
蹲了老半天,柳老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摆了摆手,说,行,你去吧。
儿子一走,柳老汉的心就开始提起来了。
一次商队往返一次齐秦苍濮,少说也要几个月。儿子有惊无险地去了两次,回来的时候,人瘦得只剩骨头,黑得不成样子。但也带回来了一些钱财。但是几个月前,儿子随着一个姓楚的商人再次去了苍濮。
柳老汉等啊等,始终没等到儿子回来。
托人一问,说,姓楚的商人家里都在办丧事了。
柳老汉的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死了。
儿子死了,儿媳哭天抢地第三天上吊了。
一家子四口人,柳老汉年纪大了,儿子才几岁,家里没什么地。儿子一死,这顶梁柱也就没了。
一张席,卷了儿媳运到城南的乱葬岗埋了之后,柳老汉不得不重新当起了更夫。冷风嗖嗖的夜里,穿着件破棉袄继续扯着几乎哑了的嗓子。
然后在今天夜里,被带着斗笠的黑衣人拦下来了。
他跪伏在地上,不敢说自己清楚黑衣人不会是什么好角色,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自己不能死啊,不能死啊。
儿子已经死了,儿媳上吊了,他也死了的话,他的孙子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柳老汉清楚,自己这种小角色不管是在仙人也好,哪里的大人物也罢,在他们的眼里就是蝼蚁一样,不值钱的。被随手杀掉灭口也是正常的事情,他已经绝望了,却还是一遍一遍地重复,说自己不能死。
悄无声息出现在夜色中的人没有再说话了,柳老汉只能感觉到,对方依旧静静地站在面前。
久到柳老汉在等一道刀光的时候,带着斗笠的男子忽然开口了。
问了几个很偏僻,一般人不知道的地点在哪里。
没有人比当更夫的,更了解这座城的大街小巷了。他们知道最繁华的人家在哪,也知道最生冷无人烟的地方在哪。
柳老汉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他依旧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头也不敢抬。
然后面前就没有声响了。
风呼呼地吹,冷到骨头缝里,柳老汉颤抖着一点一点抬起头,看到面前空荡荡的,带着斗笠的男子就像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息了。
柳老汉一下子就瘫在地上。
他喘着气,许久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着自己家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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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屋檐之上,身影与黑暗相融。
渡鸦就像他的称号一样,乌鸦一般地隐没在黑暗中。
他看着那个苍老的更夫跌跌撞撞地抱起自己的孙子,又哭又笑。然后颤抖着手收拾行李,收拾到一半,又猛地一扔,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嚎啕大哭。
渡鸦看着。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和活命的方法啊。
渡鸦想起这个苍老的佝偻的更夫看到自己的瞬间,发抖起来的手。
那种身份低微的更夫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渡鸦金雀是什么存在,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多少杀手穿行在黑暗中,却凭借着小人物的直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该杀了那个老更夫的。
任何有一丝泄密可能的东西,不论是人或物都该处理掉的。
但是拢在袖子里的刀,却没有滑出去。
四个月前,渡鸦的人不留痕迹地处理了一批车夫,他们的尸骨被扔进苍濮的深渊里。其中有个黑黑瘦瘦的,算得上年轻的车夫。那时候渡鸦做商人打扮,夜里坐在火边的时候,听到那名年轻的车夫在和自己伙伴说自己的媳妇,说自己的儿子。
红红的火堆边,没读过书的车夫说起自己的媳妇,只会一个劲儿地说她烧的饭有多好吃,晚上两人在被子里有多暖和。
还说自己的儿子已经会开口喊他了。
那时候渡鸦靠在马车,拢在袖子里的手,握着冷冰冰的刀。
杀手是种与冰冷的刀刃为伴的角色。
修仙者可以是杀手,普通人也可以是杀手,古氏十八的后裔也可以是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身份,只要扣上了“杀手”这两个字,所有的温暖就全部都离你而去,生命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刀。
大部分的杀手活着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是靠着心里燃烧的怒火活着的。
那点儿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怒火让他们活得勉强像个人样。
可是在成为渡鸦之前,他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的。
车队驶出苍濮的时候,箱子里的东西醒过来一次,那些车夫看到了不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