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宗门里的会市。几乎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能够在这里买到,一些脑子活络,有点手艺的杂役弟子自知自己修为不够,干脆也就懒得苦心修炼,专心在会市周围开起了一些卖杂七杂八琐碎玩意的小摊铺。
其中卖酒的生意最好。
最可恨的是有个从苍濮王朝那边逃难来拜入九玄门的杂役弟子,酿得一手好酒,叫做“梨源”。那姓木的小子一双眼睛全然不看宗门师兄师弟的情谊,反而像九州钱庄的弟子一眼,一心钻钱眼里去了。
卖的酒一坛比别人少半坛,价比别人高一半。不仅如此后来还缺心眼地玩了手什么每天只卖十坛酒,卖完就走。
但那“梨源”的味道是真的好,酒坛一开十里闻香,入口甘冽与别人的酒完全不同。
勾得一群九玄门的师兄弟们肚子里的馋虫直痒痒的,天天蹲着等。江辰他们为了买酒不止一次地翘了早上的晨练,踩着铁索在师兄师姐的斥责声中飞快地溜下山跑到会市去。但是想要买酒的人太多了,十有**都是没能够买成。
唯一一次买到梨源的时候,江辰同其他几个一起溜下山峰的人一起,小心翼翼得捧着酒坛子朝山上走,生怕不小心就把好不容易抢着买到的这一小坛酒给碰洒了。结果走到半路,就听到一声笑眯眯的:
“江师弟?”
一抬头,师兄师姐靠在山石上,抱着剑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笑得别提多焉坏了。
师兄笑眯眯地走过来,勾着他的肩膀说,大家都是师兄弟谁跟谁,师兄也就不计较你们偷跑的事了,不过嘛……
师兄拉长了音,师姐笑着过来伸手一勾把酒提走着。
剩下他们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师兄师姐快乐离去的背影,直到这时候才明白师兄师姐们的险恶用心。师兄师姐们身为内门弟子,要是偷偷在晨练的时间跑去会市买酒,一回头肯定会被师父骂个狗血淋头,所以在他们偷跑的时候也就象征性喊一声,然后蹲着在路上等着他们把酒买回了。
奸诈,实在太奸诈了。
江辰几人悔之晚矣,垂头丧气地上去继续练剑,上去之后果然看见酒坛子已经空了,师兄师姐一本正经地教他们剑法。
“使点力气,别软趴趴地跟娘们一样。”
师兄吆喝着,晃来晃去。
江辰看着空的酒坛子恨得牙痒痒,一边想着像着自己使出剑招的对象的就是师兄,一边用了吃奶的力气挥剑。
师兄大喝,说,好,像小辰子这样子才像样。
——等着吧,有一天我就把这剑招糊你脸上。
江辰咬着牙练剑,心里想着。
只是一切都变了。
还没等到当初踩着铁索溜下山的弟子通过内门的考核,世界就变了,天翻地覆的。仿佛一瞬间,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战争在一瞬间将一切变得如同隔世。
烽火在齐秦王朝燃起的时候,他还觉得一切似乎仍旧遥远,但是很快的,那把火就从齐秦王朝一直烧到了金唐烧到了南陈,最终将他熟悉的一切全部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带着七分的不知所措和三分的恐惧,师兄他们身为内门弟子比他们更早地踏上了战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师兄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会儿可别哭鼻子啊?要不现在先哭,让你师姐先给你擦擦?”
他推了师兄一把,没好气地说:“去你的。”
师兄哈哈大笑地离开,背着剑。
隔了一段时间不见的师兄气息其实有些变了,带着那种让他全然陌生的血腥气。让他觉得有几分不敢相认,觉得那好像是一个陌生的人,而不是他的师兄。可是当师兄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的时候,他又忽然觉得,师兄又变得熟悉起来了,又看到了在九玄门上半路蹲着抢了他们酒的混蛋。
其实他本该死在第一次踏上战场的时候。
在他弯下腰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尖锐的破空声音。
然后就是师兄的暴喝。
“蠢货!”
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师兄站在他面前,将重剑插进地面,真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化为一道白色的光罩,将他连同其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护在了背后。
忽然调回头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黑甲骑兵隔着很远的距离冰冷地注视着他们,以那种注视猎物的眼神。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短,对方的弓箭附有奇特的力量,速度与力量极强,整片爆发的时候曾经杀死过宗门的长老。这支原本应该撤走的骑兵人数并不多,因此发/射出来的箭雨并未形成射杀长老时那样接连天地的阴云。
但是,挡住这样一片箭雨的不是修为高深的长老啊。
师姐劈碎穿破光罩的剩余十余根长箭,喊了一声师兄的名字。
他提着剑,愣愣地站在地上。
四处都是血腥,尸体,死亡。
他看着师兄的身体向后倒下,那张总是带着调侃的脸上,眼睛从此再也没有睁开过。
在那个时候,江辰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战争。
战争就是没对没错,就是你对面的人不管是什么,只要你们站在两个不同的方向,那么他就是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