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儿子(1 / 2)

这天儿一进了八月份,便是丹桂逸香,云阔水澈,这四九城西山北山上的果子见天的换花样的叫卖,各家各户桌子上,总得有几盘子果子点缀,满屋子的果香。

穷人家固然是吃不起那些珍奇的,可是这挂拉枣儿、带着白霜的黄柿子,本地产的苹果梨倒是吃得起,买几个给孩子打零嘴,花不了几个钱。

那家倒是有几个闲钱的,这时候炕上的鸡翅木的条几上放着一碟子的芦柑,清冽甘甜。午后酣睡起来饱食一个,一下午的精神气就出来了。

那四太太自己坐在窗前上抹眼泪,那肚子大的像是东三省过来的地雷西瓜一般,圆润润的看着就瓷实。

便是有经验的老妈妈看了,都说是个儿子,那四太太现如今顾不上是不是个儿子了,她只管旗人到底要不要变法了。

“您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了?咱们旗人家,不招人不惹人的,怎么好端端的要变法,好端端的就不给粮钱了呢?这事儿,不能够啊,不能够。”

她自己眼巴巴的看着那家四爷,这是个领钱粮吃空饷的骑兵,也是靠着这一点子俸禄,才能尝一尝这芦柑。

那四爷平日里只管着吃喝玩乐,遛鸟斗鸡的,什么玩意儿他都爱,唯独这家国天下事,跟他似乎是一点干系都无。

他自己伸着手,拿着一个黄灿灿的芦柑,还是不忘先夸几句,在手里把玩一下,“瞧瞧,这芦柑啊,保管甜,就这颜色啊,一年到头来看不到这样鲜艳的色儿。”

戴着白玉扳指的右手大拇指,轻轻的戳了一下芦柑肚脐眼儿,食指那么一捻一转,皮儿就完整的出来了,他自己把肉儿放在碟子上。

这才开口,“这事儿,不是咱们的错儿,也不该是咱们的错儿啊?”

说到这里,他自己蛮觉得委屈巴巴的,“这自打清兵入了山海关,咱们祖辈儿就是吃俸禄的,不能够现如今就不给了,太太您看看,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还得养着我那小黄雀儿,还得吃个河间的驴肉火烧,这点俸禄,按理说是不能不给啊。”

说着叹口气,自己苦巴巴的,捏着一瓣儿芦柑放进嘴巴里,一股子的甘甜,心里头的燥火去了一大半,“尝尝,尝尝,别着急了,我看啊,这事儿不靠谱,不靠谱的很。”

碟子给推到太太那一边去,四太太心里面没个主意,用自己有限的理论来想想,她的理儿都是旗人家的规矩老话儿,私以为这四九城乃至天下应该都是适用的。

“我啊,吃不进去了,马上就是八月半了,这家里总得过个团圆节,神佛桌子上的蜜供要买,亲家的节礼也要准备,拜月的贡品样样都要。”

“八月半一过,就是老爷子的生辰了,到时候宾客宴请,酒席又要钱。”说到这里,她愈发觉得这俸禄不能没有了,她的公公,那家的老爷子,可是佐领呢,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银钱,还要禄米若干斗。

就是她的丈夫,一个小骑兵,一个月也是要三两银子的,这三两银子,足够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嚼用了。

她不懂什么变法不变法的,也不懂什么救国不救国,只觉得,现如今的日子这么好,她打心眼里满足,就是不清楚这姓康的跟姓梁的,好似是跟旗人结了仇。

那四爷向来是不听这些老妈妈经的,“太太您看着办就行,您办事再妥当不过了。我得去茶馆溜一圈,看看大家是怎么说的。”

四太太就此不说话了,看着丈夫拎着小黄雀儿出了门,她又是一阵抹眼泪,“次次都这样,好似钱是大风刮来的,这八月半过节的钱,再有老爷子过寿的开支,要我怎么看着办呢?”

只是到底是老实妇道人家,未出嫁的时候,她是听着子爵父亲的训导长大的,再是勤快不过的人了,只得含着眼泪去打算盘,合计着这粮钱还有多少,一项项的如何节省。

一想起来,这旗人要是没了粮钱,她心里头就跟塞满了茅草一般的,气吁吁的堵得慌。

这家里头,虽然是好几份的俸禄,可是真没余粮的,全指望着朝廷的饷银来过活,要真是没了,她悲痛之余,也不得不多想一点未来的出路了。

有时候,妇道人家,是比大丈夫更谨小慎微的,更有两手准备的。

那四爷拎着他的小黄雀儿,怕下午的日头大,还特意去给蒙上了一块蓝步子,没到茶馆门口就听里面热闹,不由得快走了两步。

黄掌柜的在门口招呼,这几天人多,老少爷们都在讨论变法的事儿,他固然是生意做得兴隆,但是也害怕讨论时政惹祸上身。

所以一开口就是家长里短的问,“四爷来了啊?好些日子没见您了,家里都好?四太太身子怕是重了,给您提前道喜了,祝您喜得贵子。合该这月份,生个大胖小子的。”

四爷一下子就眉开眼笑的,手里的小黄雀先给伙计,嘱托一句,“劳您架了,防着点那带脏口儿的,别给我带坏了。”

他这黄雀儿,命根子一样的,走哪儿都得带着,自己早上起来,先伺候这黄雀儿,手里有个闲钱伍的,这鸟笼子到食盆,都给这小黄雀霍霍了。

他这鸟儿声好,生怕有那带脏口的鸟儿,挨在一起了,给他的小黄雀带累坏了。

还真有这样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