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他看着她微微回头,露出半截白皙莹润侧脸,神色舒淡又干净:“你病得很重了。”
温绪喉头一痒,又低头咳,咳出一口血来,他轻轻拭过唇角血渍,笑得如常:“还好,劳姑娘关心了。”
什么样“还好”,会是一口口咳血,明明已是快结丹炎寒不侵修士,却要时刻披着那么厚重狐裘,脸比玉色更苍白。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进了秘境,肆无忌惮挥霍自己力量、糟蹋自己身体,满手血,手掌血肉与白骨森森坦露,还能温柔和煦地笑。
他玩弄别人命,也同样不在意自己命。
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连自己命都无所谓,才能那样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地把玩别人命运。
“人为了自己是天经地义,无论是想活着,还是寻乐子…但是如果这些都需要通过践踏别人实现,那么哪怕一时得到了,也终究会有报应。”
温绪看着那双明透眸子,她声音在夜风中飘散,辨不出情绪,只是太轻而浅:“你说你信因果、信公平,那么你就该知道,从一开始,这条路你就不该走,这云天秘境、你便不该来。”
温绪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转过头去,没有再看他一眼,徒手挥开小结界,径自离开。
林然大步往外走着,天一冷不丁道:“他从一开始与你说话,就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你、蛊惑你,试图让你怀疑自己原则,动摇你道心,从而掌握你。”
林然“嗯”了一声:“我知道。”
天一:“那你为什么还说最后那些话。”
为什么呢。
林然想,因为挺可怜
——无论是天生胎毒、不知道为活下去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生死不知真正温家大公子;还是如今这个看似神秘强大、随心所欲,却只能以玩弄人心聊以为乐“温绪”,都挺可怜。
“就当是我圣母吧。”
明亮篝火近在眼前,隐约能看见侯曼娥身影,林然一步步踏过茂密夜林,突然道:“其实即使我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总忍不住试图去寻一个可能,让在那个可能故事里,所有人都能做一个好人、都能有个皆大欢喜好结局。”
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明知永远不可能实现,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为之努力尝试,最远大梦想。
天一沉默了很久,只道:“开心点。”
林然笑:“好。”
她走远了。
温绪看着她背影消失,萤虫最后一点光晕在她袖口湮没,他彻底听不到她声音。
他脸上表情也随之渐渐消失。
他默然了很久。
半响,他抵住树干重重地咳。
温绪仰起头,望着天上静静高悬明月,月辉清透,微凉,却柔如水。
他看着那月色,半响,缓缓伸出手,苍白瘦长手掌半遮住月光,他半张脸隐于幽晦阴影中。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
这一夜,他见到了最美明月。
手掌一点点收拢,仿佛将漫天月辉都握在掌心。
他忽慢慢笑了起来,一声一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浓雾在瞳中翻滚,幽诡如魅如魔。
他笑着抚住心口,透过无力孱弱心跳,近乎叹息地感受着那里,第一次汹涌起如此滔天而不可抗拒欲念。
他想握住那捧明月,
他想把她变成,只属于他,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