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闯到了终点。
只差一关了。
只需要他把仅有的三?枝箭射中靶子,跨越单凭人力无法靠近的一条距离,让那不断转动的齿轮停下。
这样,被安放在?天?台边缘的虞退思,就不会从不断向深渊底部倾斜的铁板上跌落,掉下那百丈的高楼。
陈夙夜生前是射箭俱乐部的成员,很喜欢在?节假日?和三?五好友去玩一玩。
50米的靶子,他略微瞄一瞄,就能正中红心。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歪着头,俏皮地对?虞哥一笑,空留少年陈夙峰为哥哥的偏心吃醋吃得咬牙切齿。
可陈夙峰不行?。
就像虞退思说的,他不是哥哥。
即使他已经长大了,他终究也?不是哥哥。
而且,他的右手早就应该抬不起来了。
右臂表面的皮肤肿胀了一大片,熟烂地透着红,表皮看上去无损,内里?的肌肉却已经受了严重的伤。
他抓弓的手颤得根本没有瞄准的可能。
但陈夙峰不记得这一点,他只记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抬起来,又放下,穷尽了全部的力量去抓自己?的右手腕,试图用更强烈的疼痛,唤醒肌肉的行?动力。
肌肉一跳一跳地发着颤
,他穷尽全身?力气举起弓来,低而轻地念着对?方的名字,试图给自己?的精神找出一个支点。
“……虞哥。”
“虞哥。”
但不行?就是不行?的。
陈夙峰垂下了手臂。
箭筒里?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张空弓。
而一直等着他来的虞退思也?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身?体随着金属板抬起的角度向后伶伶仃仃地倒仰着,像是一只薄薄的风筝。
虞退思遥遥地注视着陈夙峰,目光里?的内容,遥远得让陈夙峰读不清楚。
他对?陈夙峰说了一些话,陈夙峰不懂唇语,只依稀记得,那句话不短。
而在?留下那句话后,虞退思的身?体越过了最后一寸平衡点,向后重重翻去。
在?那之后,陈夙峰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他一颗心生生裂作了两半,但他还活着。
他应该活着,他应该加入“立方舟”,他应该还要许愿。
陈夙峰的思路如?此清晰,却不幸和他活下去的**一样淡薄。
……
“你是想要拖延时间吗?”
姜正平的声音,把他从迷思的泥淖中拖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命悬一线的时刻。
当那幻觉中巨大的虚脱和疼痛离开自己?后,他平静地调动了早已在?治疗下恢复正常的肌肉,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耳畔久久寂然无声。
他垂下手臂,轻轻抿着嘴笑了一声。
阎王不收,无可奈何。
他把枪推到了姜正平眼前:“轮到你了。”
看陈夙峰拿枪对?自己?的额头比比划划时,姜正平还不觉得有什么?。
六分之一的概率,要撞上也?是有困难的。
直到冷冰冰的枪口,枪身?难闻的油气混合着生涩冰冷的独有气味扑鼻而来时,他的腿本能地被催软了。
这是任何生物面对?死亡都应有的恐惧。
他吞咽下了一口唾沫,却第?一次发现唾沫里?滋味丰富复杂,里?头还掺杂了一点淡淡的血腥气,呛得他喉咙疼痛。
脚下的地毯变得格外柔软,重力在?此时完全失效,人像是没有根似的,脚明明白白地踏在?地上,人却烟似的往上走?。
姜正平一
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舒不匀,那只稳稳勾住击发器的手指也?受了影响,压得扳机微微下陷,可就是无法实实在?在?地扣下去。
万一呢。
万一这一枪下去,真的让他碰到了运气,他就会变成一团数据垃圾……
值得吗?
然而姜正平没有允许自己?细想下去,手指先于思维动作,啪地扣下了扳机。
咔哒。
空枪。
姜正平的理智和思维到此时才真正就位,一阵近乎窒息的恐惧后知后觉地决堤而来,逼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起来。
然而,不等他喘匀一口气,陈夙峰速度极快地从易水歌手里?接过调整好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猛开一枪。
当熟悉的卡顿声响起后,这位年轻的亡命徒抬起眼睛,没有威胁,只有悲悯。
只是那份悲悯是空洞的,不是对?着他,好像是对?着空气中的某个游魂。
他把枪交还回去,用平板的语气说:“……又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