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松了口气,提起裙裾,朝他奔了过去。
他很高。她却刚满十三,虽也出落得娉娉袅袅,有了几分小小美人的动人模样,但那时候,站在他的面前,个头勉强只及他的胸口,宛如幼女。
她要费力地仰头,才能望到他的眼睛。
她仰着一张花儿般的娇面,双眸明亮无比,望着他,欢喜地向他道谢。
他仿佛一怔,望了她一眼,或许是被她发自心底的那种欢喜之情所感染,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向她点了点头,将匕首插回靴筒,放下衣袍,转身去了。
从被叫住到离去,从头至尾,他未曾说过一句话。
但是,就在他向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瞬间,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耳畔再无任何杂声,唯有片片落英,随风飘在他离去的那条山阶步道,也飘在了女孩儿的心头之上,久久不散。
过了几天,慕扶兰便得知一个消息。
有人登门求亲,父王应许。
慕妈妈命侍女们不许在她面前提及半句。阿嫂安慰她,说自己亲眼看过那位求亲者。虽然出身无法和她王女身份匹配,但却不失少年英俊,更是个极有本事的大人物。
就连父王,回来之后,亦用歉然的目光望着她,对她说,自己不是个好父亲,委屈她了。
慕扶兰露出笑容,说,女儿的婚姻,本就当由父亲做主。何况,她是长沙国的王女,为长沙国而嫁,亦是她身为王女的职责。
父王欣慰之余,再三向她保证,说之所以答应对方的求亲,除了大局考虑,亦是相中了那人,认定女儿随他,下半辈子不会吃苦。
慕扶兰向父王道谢。
老长沙王不知道,这一夜,他的女儿,偷偷地掉了眼泪。
她的眼泪,是为数日之前已然悄悄印上心房,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只能抹去的那道青衫背影而落。
她满腔少女心事,一夜无眠,做梦也没有想到,到了第二天,事情忽然起了变化。
父王设宴,款待她的未婚夫婿。
阿嫂为了让她放心,带着她,悄悄来到了宴堂之侧。
她从帐幕之后,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夫婿。
他就坐在父王身畔,神色自如,谈笑风生。
就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起,世界便鸟语花香,心头上的花,无拘无束,烂漫盛放。
她将来的夫婿,竟然就是那日君山老柏之旁,曾经偶遇过的那位青衫男子。
夜风从窗扑入,吹得她衣袂狂舞,身后烛火乱摇,忽明忽暗,她的影子,亦跟着不停晃动。
外头忽然传来慕妈妈的咳嗽声。伴着随之而来的一阵隐隐约约的说话之声,仿佛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慕扶兰蓦然睁眼,关拢窗户,转过了身。
……
长沙国招待自己的这场夜宴,至少来了百人之众,但气氛,却可用冷清来形容。
慕宣卿入座之后,便不大开口,正眼也未瞧向自己,神色冷淡。
长沙国的众官员里,除了丞相陆琳笑容满面,始终在旁打着圆场,其余人,不敢得罪他们的王,自然了,想必也是不敢得罪自己。大多数的时间里,全在闷头吃喝,于需要之时,发几道附和的笑声,也就够了。
这场夜宴,大约是谢长庚有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为特殊的筵席。
他能走到今日,说刀头舐血,亦未免轻飘。何等大风大浪没有历过,又岂会将慕宣卿的冷待放在心上。
这个年轻的长沙王,不但完全无法与老王相提并论,在谢长庚的眼里,亦不过一个意气用事的王侯子弟而已。
血气有余,能力不足。
老实说,这趟回家,他没有想到,慕氏女不等自己回来便不告而别,更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趟长沙国之行,会如此不顺。
连见新婚妻子一面,亦是困难重重。
慕氏以他纳妾为借口,意欲中止婚姻,和他断了关系。
此固然是个缘由,但想来,也未必真的只是如此。
如今的自己,已远非三年前能比。如今的长沙国,于他而言,价值也所剩无几了。
倘若除去别的一切不论,仅以当初他求婚的最直接目的而言,其实,他也并非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往后,倘若长沙国有变,他自会全力相助。如此,也不算辜负老长沙王当初同意将女儿下嫁给他的目的和对他的提携之恩。
但是,人人都知他与长沙国的关系,包括刘后和她背后的刘氏家族,各方角力,隐隐已成平衡之局,他游走其中,在筹谋的关键时期,更宜隐而不发,以不变应万变。
倘若传出婚变消息,无疑将会引发各种猜测和怀疑,乃至打破这种平衡。
这于他而言,将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所以思虑过后,他还是决定维系这门姻亲,尽快将事情解决,带慕氏女回去。
谢长庚来到了长沙国王女,亦是自己那位新婚以来便没见过面的妻的寝屋门前,看了眼身旁那个名为带路,到了这里,却还不肯让开的仆妇。
慕妈妈隐隐已猜到了王女的举动。
但是她又不敢相信,仅仅因为谢家表露出了纳妾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