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歪在门槛边沿,一脚外,一脚里,点上一袋竹叶新烟,静静看着他家小和尚胡说八道。
将丁酉狠狠踹进无边的痛苦之中,顺便叫他自己靠反省解脱后,如一拧身回屋,蘸着从丁酉那里得到的一点鲜血,在戒面上画了破封符。
与封如故擦肩而过时,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桌边,将戒中所储的物件一一摆上桌去。
封如故丝毫不介意被冷落,袖手走到如一跟前,轻轻拽他僧袍边缘。
如一不理他,封如故便用肩膀碰他。
如一这才假装意识到封如故的存在,斜过视线,瞄他一眼,心里起了些温甜的滋味。
没想到,做完这一动作,封如故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些惯性的小动作略显暧昧,忙退后两步,笑嘻嘻地致歉“啊呀,忘了忘了,不庄重,不庄重。”
如一“”
他回身的力度之大,险些把桌子上刚摆好的几样东西掀翻在地。
封如故抿了一口烟,望向窗外被百余恶魂绕身啃噬、呻吟声渐大起来的丁酉“你动手便动手,同他说那么多作甚,他又不会听。”
如一敛眉道“住持说过,我面冷性烈,毫无佛门心性,需得时时修心修口。若是想要对人动手,需得对己、
对人说上三句良言善语,以消减杀念。若是对方不肯悔改,才可动手。”
封如故回想方才如一对丁酉所言,句句真理,也是句句废话。
封如故揭穿他的心思“你其实就是想教训他吧”
如一不置可否。
说到此处,封如故倒还委屈起来“你刚才打我前,可没对我说些好听的话,光顾着骂我而来。”
如一“”
他没想到封如故会翻起旧账,动作也随着心慌乱起来。
好在他天生表情寡淡,心中惴惴,不至失态“抱歉。”
“抱歉就完了”封如故说,“总得补给我几句好听的话吧。”
如一“”
封如故“说来听听嘛。”
如一“无聊。”
封如故叹了一声,想,稍微对我好一点嘛。
不过他也不把这当回事儿。
反正自己在小红尘这里吃过的瘪够多了,当时自己的确有些胡闹,此刻又有外人在场,他心里过不去,不愿对自己假以辞色,也不打紧。
谁想,下一刻,背对着他的如一开口道“封如故。”
如一“让你受苦,对不起。”
如一“我说了许多未必发自真心的话。”
如一“生气归生气,我心中从来没有不”
话到此处,他才觉得不对劲。
他即将出口的话未免太过不像话,哪怕在心里转一转,他都觉得羞耻万分,索性闭口不言。
住口后,如一冷冷看了一眼关不知。
关不知倒是很有眼色,在床上闭目装死。
不知道为什么,关二山主觉得自己刚才比现在丢人百倍,恨不得封了自己的七窍,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贯彻到底。
封如故愣了许久,心间微酸微甜,众般滋味盘桓一遍,最后也没品出是什么味道,只是一颗心砰砰的,跳得很是欢喜。
他刚想说些什么,外面的丁酉被魂灵蚕食许久,终是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悲鸣声。
封如故“好啦,这是人家关大、关二山主的山头,你要用这种方法渡他,也不必选在别人家里吧”
如一这时候确认了丁酉随身之物中并无解毒解蛊之物,略略皱眉,随口道“我佛不渡祸魔。”
封如故“你佛亲口说的啊”
如一冷声道“若有鬼神侵其境界,我当使其碎如微尘。这是护寺之僧的责任。”
况且
如一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此时再问,不会显得对封如故太过殷切,才放心问道“你可有在他那里受伤”
封如故活动活动肩膀,笑说“安然无恙。”
如一“我是说过去。”
封如故“嗯”
如一淡漠地看一眼丁酉“你身上那许多伤口,是他留下的”
封如故一怔,再看丁酉血肉模糊的惨状,心中难免有了些猜想。
他不会是因为我,才这般残毒地对待丁酉的吧
如一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手头整理的动作放快了“你莫要误会。凡是魔道,皆该受如此对待,他并没什么特殊的。你也是。”
封如故手持烟枪,目光在萦萦烟雾中显得格外明亮“你就这般厌憎魔道”
如一言简意赅“我幼时曾遭邪魔所害,不敢轻忘。”
封如故“若我也是邪魔呢”
如一皱眉,只觉封如故这人夹缠不清,明明自己明说厌恶魔道,却还要做此等无稽假设,平白对人撒娇耍滑,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如一决定不惯着他的臭毛病“若你是魔道,我便第一个杀你。”
封如故又盯着他,抿着嘴笑开了,笑得如一一颗心热乎乎的。
他看了一眼活脱脱成了一只血葫芦的丁酉,终是觉得不妥起来,将饱餐一顿的百鬼一一收入剑身,纳剑入鞘,别扭道“不可告知义父。”
提起“义父”二字后,如一注意看着封如故的表情,看他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