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 云团离开了闪磷星,雷鸣止息,天地间一片死寂。
空中再次出现舰队的黑影。
苏琳眺望着那些船舰, 很快辨别出型号,是特罗索人的医疗运输机。
那些飞船慢慢降落到距离地面近百米的高度。
下方的舱门打开,跳出许多穿着维生装甲的医疗人员。
——他们手持的是相关设备, 并且在废墟里四处寻找搜救。
他们时不时能从破损的船舰和装甲里找到目标,拖出一两个身躯残缺、却尚未死亡的人。
当场进行一番简单的抢救, 再在伤者嘴上扣一个呼吸器,由无人机运回船上。
这场搜救行动非常安静。
整个大平原上也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飞船涡轮旋转声。
偶尔, 废墟里传来一两声类似哭泣的悲鸣,夹杂着一些可能是人名和称呼的词汇。
——大概是某些医疗人员发现了自己认识的人?
亲人, 朋友,恋人。
苏琳摸着自己的光脑, 回想训练里学过的关于特罗索人的信息,比较起来他们也算是情感多样的智慧生物。
某种程度上,她一边被那种悲伤所感染, 一边觉得他们咎由自取而感到可笑。
——这些偷猎者完全可以提前躲开。
如果他们不是想要趁着星暴云释放能量的时候寻找海底的生物, 如果他们不是想要试着抓捕、或者哪怕无法抓获也要从牠身上卸下一部分卖掉。
他们这么做也并非是生存所迫,完全出于贪婪而已。
哪怕不认识利伽,哪怕牠真的只是一条生活在海底的鱼,苏琳都不会同情这些自作自受的家伙。
然而, 她确实会被他们的感受所影响,鉴于她能对理解他们对同伴死亡的悲愤, 他们的痛苦会引起她的情感反应,但仅限于此。
苏琳沉默着盯了那边许久,直至利伽询问她是否想要歼灭他们, 并好奇她在纠结什么。
苏琳犹豫了一下,“我的种族,拥有共情的能力,我们所能理解的那些情感,会不同程度相互影响——少部分特别麻木或者脑子有问题的人除外。”
她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某人毕竟是靠听力学语言的小天才,立刻秒懂了她的意思。
利伽:“现在你发现这是可悲的东西了?因为你一边想杀死你的敌人,一边又被这些软弱的情感所影响?”
苏琳:“倒也不是。这是我们认识和感知世界的方式之一,我们也是以此来寻找生命的意义——假如我们不被任何事物所打动,活着就是为了交|配繁殖或者杀死敌人,那才是可悲的吧。”
她忍不住用了一点反讥的吐槽口吻。
接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这家伙想要杀了她,说不定还是一件挺容易的事。
然而,或许是已经有了前面那一场无疾而终的争论,她还嘴的时候下意识就没觉得他们会因为口角而你死我活。
利伽:“你提出了一种更加低级的存在方式作对比,好吧。”
牠冰冷的手爪在少女颈后磨蹭着,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温热的皮肤。
因为形态问题,这动作并没什么狎昵意味,倒是充满了纯粹的探究欲,好像只是在试图理解某一种超越自己认知范围的存在。
那片细腻娇嫩的肌肤,看似吹弹可破,却有着不可想象的坚韧。
——否则早在被牠的指尖触碰的时候,就会像是那些脆弱的花草般撕裂开来。
这个没有外骨骼、没有能量腺体、看上去不比植物有更加强韧的智慧生命,所拥有的这具相对而言轻巧纤瘦的躯壳,实则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她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但是,我也会改变。”
忽然间,她抬起头,用一种略有些微妙的语调说道。
她好像是在对别人说话,但神情更像是自言自语,好像在说服自己某种做法是正确的。
“曾经我是一个——从不为生存发愁的人,我的精神寄托于我喜爱的一切。”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当我进入了一个新环境,我逐渐发现,绝大部分时候,我没法容忍那些威胁生存的东西,为此我可以丢弃道德和原则。”
“就像动物一样。”
苏琳轻轻出了口气,“我知道我从你这里不会受到什么谴责,但也许以人类——我的种族的标准来看,我是个自私双标冷血、没有下限的混蛋。”
利伽一直安静地听着,到这里才幽幽地接了一句,“那些标准一定是那些伪善而懦弱的人制定的。”
苏琳眨了眨眼,“好了,我也爱你。”
利伽:“?”
牠看着少女随手打理了一下微微凌乱的褐色鬈发,转身像是一阵风般掠下山峰,冲向平原的废墟。
尚未完全靠近,还有百多米距离的时候,有个医疗人员率先发现了她,高喊了一句。
那些人周身展开了一个个球形的能量护盾,同时抽出了枪。
空中数十个无人机调转炮口。
能量光弹呼啸而出。
子弹如同白色的箭矢,又像是嘶吼的雷电,迅速地穿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