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队伍总算挪动了,程叙言来回扫了一眼,估摸着有八十人左右,再往后实在看不清,但大体应该差不多。
“文书和考牌。”检查的兵士颇为魁梧,将身量未长成的程叙言衬的更羸弱。
考虑到每日一场,所以程叙言没带干粮,检查的兵士把书箱和文书考牌还给他,“进去吧。”
裴让原本在他前面,谁知道一进礼房就看不到人了。偌大个礼房被一排排格子占据,此时天色还未明亮,只有火把在空中飞舞,带的那些号舍也影影绰绰。
程叙言:………
程叙言拿着考牌找号舍,最后在一排号舍最末端找到。
他借着微弱的光打量,比他想的好一点,虽然看起来陈旧但明显有修补痕迹,县令应是重视科举这块。
程叙言用巾帕擦了擦,在座位上坐好。
听裴老先生说,等到天色大白,渭阳县的县令,县丞,教谕会一起出面主持这场县试。
程叙言只见过衙门,还从未见过他们县的一把手,心里有些轻微的颤动。
他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夹杂抱怨声,重物落地的闷声。
光线太暗了,约摸是哪个粗心大意的考生摔着了。
程叙言在心里默背论语的内容,若他心有不正,学习系统此刻就是最好的作弊器。
但君子不齿。
程叙言自认他现有的思想境界虽比不得君子,但他有自己的自尊。
他不会侮辱自己,否定自己。否则他过去数年的苦学算什么。
在寂静的等待中,天亮了。
隔着一段距离,程叙言先看到那身醒目的官袍。随后视线上移,国字脸,短胡子,眉眼清正。
县令扫了一眼前方,隔几个号舍就是空的,虽然他早就知道本地文风不盛,可才这么点人参加县试也让县令有些失落。
他带着众考生给圣人上过香,就命人将考卷发下去。小一沓的纸张看得人发怵,题量虽然多但是难度很低,类现代填空题和默写。
只是因为是从整个四书五经中抽取内容出题,所以乍一看很唬人。
程叙言捏着纸沓,将其固定住一脚然后翻书般的翻阅,程叙言心里有数了。
正午前他能答完。
太阳逐渐高升,考生们奋笔疾书,明明还是初春时候,不少人都已是密汗漫布。
程青业看着眼前的考题,“故恶积而不可掩”,他隐约记得这句是中间部分,后面是、是“罪大…而…而不可解…”
他好不容易答了出来,可再细想这句前面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易经》对他而言十分晦涩,他一般时候也弄不懂意思,平时就靠硬背,可背过之后没几天又忘了。
明明前儿晚上他还翻过《易经》,他急的直冒汗,用袖子擦了擦,立刻去看后面的题。
日头升到高空,礼房内响起脚步声。程叙言和裴让几乎是前后脚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裴让虽然未笑,神情却舒缓了许多。
他拉着程叙言上了裴家马车,还催促车夫快些,他要回家放水。
他们从寅时就等着,忍到现在也属实不易。
裴老并没有问他们答的如何,只让人午后补觉,应对明天的考试。
程偃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拉着儿子的手一脸傻笑。
裴让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借口乏了就匆匆离去。
随后程叙言和程偃也回屋,他安置程偃在床上午睡,他自己拿着一个小软枕和小毯子走到窗边,把罗汉床上的小炕桌撤了,躺在上面补眠。
高度运作过的大脑很快陷入沉睡,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午后的阳光盛了,从支开的木窗间透进来,那光好像也带了颜色,是种暖意的淡金色,将少年的大半张脸都笼住了,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光晕,坠在他的鼻尖,眼睫。
是时微风拂过,窗外的新芽抖擞着枝条,嫩生生又欢快。
程叙言梦见自己漫步在一条绿柳成荫的河岸,那河水清澈不见丝毫腥气,阳光落在水面,轻一层浅一层的泛着光,看得久了还有些刺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微仰着头细嗅绿树的清香,连柳树枝条都要拨弄他,柔嫩的柳叶划过他的额头,鼻间,那痒意是如此的真实,一阵阵儿传到他的心底。
他睁开了眼。
程叙言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愣住,“爹?”
“叙言猪仔。”程偃硬挤着罗汉床沿坐下,手里挥舞着不知哪儿寻来的嫩枝条。
程叙言坐起身摸了摸鼻子,他就说梦里那股痒意那么真。
程叙又把嫩枝条凑过来,程叙言轻松躲过,穿着鞋子下地。
程偃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不依不饶,还把嫩枝条伸到儿子的后颈。那枝条软乎乎像是才长出来,连叶子都是浅浅的青绿色,戳弄程叙言的时候不如何疼,就是有些无法忽视的痒。
程叙言不跟他爹计较,但程偃却从中得了趣,耳朵,后颈,脖子,下巴都叫程偃弄了个够。
当那嫩绿枝条又伸到程叙言鼻下时,程叙言手一抬,枝条就不见了。
程偃茫然的看着自己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