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带笑:“我听闻做营生的有讲究,大年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好日子,该是聚财的好时机,若此时给出大笔银钱,岂非有营生漏财之意。”
恰好石母带着糕点回来,石父忙不迭把糕点摆上,“秀才公你们尝尝,这糕点口感很是不错。”
他始终低着头,不让程叙言和程偃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他何其有幸,在父辈基业面临绝境时遇到这么一位大善人,他真的,真的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感谢。
程叙言只做不知,捻了一块松仁糕吃着,半垂的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
稍作停留后,程叙言提出告辞,他没有过问石家铺子的情况,更未插手石家铺子的营生。
街上的行人散去七七八八,程叙言问道:“爹累不累,如果累的话…”
“没关系,慢慢走着看夕阳也很不错。”程偃偏头笑:“你觉得呢?”
程叙言自然没意见。
随着他们往租住的院子去,原本身边行走过的三两人也淡去,街道还是那条长长的街道,这一次街上只盈了满街的橙色余晖。
偶尔有一只不知名飞鸟略过,天空再度恢复寂静。
程偃讲着从前,老实说这不是多久远的从前,只是那个时候陆氏尚在。
“你奶奶在世时教你许多,爹承认你奶奶教的大部分东西是对的。但是松柏和芙蓉不一定相配。”
太阳彻底落下去,暮色渐渐袭来,程叙言站在暮色中,他抬起头直视身边的男人:“您想说什么呢,爹。”
程偃比程叙言高一个头顶,他微微垂首,与程叙言视线相平:“你很聪明,但不要觉得别人是傻子。玩弄真心的人,最后也会被人玩弄。”
“这是自然。”程叙言垂下眼,黑色的眼睫比夜色更浓稠。
程偃有意再开口,但见儿子神色最后还是歇了这个心思。他上前抱住儿子,“半真半假,半假半真都没关系,可若一丝真都无,岂非可悲。”
他拍着儿子的背:“你看,冷的时候相拥,身体能感受到温暖。”
陆氏临终前用最狠辣的方式教会程叙言冷酷和果决。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所以走了极端。
但凡事过犹不及。
杀人者人恒杀之。程叙言没到那个地步,可对人无情无爱者,终其一生也再难觅得爱。
临界铺子的布招在风中摆动,程叙言看着自己伸在空中的手抿了抿唇:“我很抱歉,爹。”
他低着头大步往前走。
程偃也有些意外,他竟然被推开了。当初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他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明明他记忆中的小叙言还在哭鼻子,害羞脸红,现在那个孩子已经长大能担事,有自己的思想。
晚上父子俩躺在同一张床上,却是背对背。
“叙言。”漆黑的屋子里传来男人清越的声音。
程叙言犹豫片刻才应声,他内心深处很抗拒跟程偃谈及陆氏相关。刀子戳在谁心头谁记得久。
以他今日头脑,程叙言当然能看出陆氏临终前在激他。可他放不下的是陆氏最初对他的算计。
如果他真的死在望泽村的河中,陆氏会像口中说的那般:死了就死了。
但是程偃没提陆氏,甚至也没想教育他,只是道:“年后安心跟着你的老师念书罢。”程偃不知道何谓系统,但既然那看不见的存在能教程叙言四书五经,那么尊称一声“老师”很合理。
程叙言含糊应了一声。
随后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次日天光大亮,程偃和程叙言父子俩没事人一般相处,程偃给程叙言讲解这个朝代的兵制。
他揉揉眉心,不好意思道:“过去这许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模样,我姑且讲讲,你姑且听听,心里有个底就好。”
程叙言点头。
程偃的姑且讲讲,一讲就是大半日,期间易知仁给正屋送茶水点心听了几句,头都大了。
为什么每个字能听懂,但程偃叔把它们连接后就那么晦涩呢。
晚饭后,程偃提笔在黄麻纸写下一道策论题目:“晋武平吴以独……事同而功异”。
这一段出自《宋史·列传》,“这是爹当初参加乡试时考过的策论题,我给你讲讲策论题的答法,你试着做一下。”
程叙言扫了一眼,心里无甚把握,程偃道:“答题之前先审题,通读题目知晓话下的典故。”
读书人说话做事一般偏委婉,官场上尤是。直来直去易得罪人更易犯忌讳。
策论题一般结合时事,但出题人不会明说时下问题,所以会从典故入手。
然而要命的是,纵使程叙言能从系统中学来许多,可系统不会随时记录当下发生的大事,他自然也没得学。换句话说,程叙言如果不走出这个小小的县城,不了解外面的局势,那么他在乡试中必然处在劣势,届时别说取得好名次,不落榜就谢天谢地。
而且程叙言最好祈祷上天,当他参加乡试的那一届,出题人最好不参加党争。否则考题中夹带私货,考生更是苦不堪言。
考生怎样在不得罪各党派,不得罪龙椅之上的那位,还得言之有物,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