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宋谦一巴掌甩在次子脸上,他面颊抽动,眸中涌动着巨大的怒火:“谁让你私自带仪儿出门。”
宋怀璋心中有愧,直挺挺跪在地上,连发丝也像感受到主人情绪般低垂。且不提他跟仪妹妹的感情,只仪妹妹是叔父唯一的孩子,仪妹妹若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
书房的烛火跳跃,依然驱不散浓稠的黑。
宋谦闭上眼平复心绪,他重新在书案后落座,盯着面前跪俯的次子,“罢了,你起身。为父有话与你说。”
水寇一直是沿海之地的顽疾,宋谦在南塘上任后,一心想解决这个问题。不管是为民还是为己。
可惜水师里的内鬼藏的深,宋谦清理的也只不过是敌人用完就丢的弃子。他一筹莫展之际,程叙言出现了。
关于为何为程叙言请旌表的深意,宋谦一一与次子掰扯明白,宋怀璋一脸震惊,半张着嘴难言。
居然是这样。
宋谦额头隐隐作痛,比起长兄,怀璋终究是差一截。
宋怀璋脸色几度变换,他以为父亲欣赏程叙言,他也觉得程叙言有几分才能,所以仪妹妹央求他制造跟程叙言的偶遇,他才没拒绝。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只是想利用程叙言。怪道是非亲非故,他父亲怎么对程叙言那么好。
元宵节灯火漫天,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自然给贼人可趁之机。水寇一为财,二为泄愤。
宋谦故意更改元宵节日的水师巡逻图,等着人上钩。参将府万事俱备,没想到宋怀璋却在此时扯后腿。
如果没有宋怀璋和宋仪,元宵灯会程叙言会引走一部分水寇,剩下的水寇趁机抢掠,而宋谦的人早已布置妥当,瓮中捉鳖。
可偏偏出现宋怀璋和宋仪,更因为宋怀璋突然买面具,跟踪的水寇见程叙言带上面具,他们怕跟丢人这才提前出手。
程叙言疑惑为何攻击他的贼人那般多,那是因为想杀他的和想抢掠的贼人还未分头行动。
若不是程叙言能打,恐怕早成尸体了。
眼下来看,过程惊险,但结果的确是宋谦要的,他顺利抓住内鬼,只待问出水寇老巢一举歼灭。沿海百姓至少安平数年,宋谦也得以立功升官。至于他这个计划中,陷入险境的程叙言和水寇反抗时无法预估伤害的少部分普通人,被宋谦忽略了。
宋谦信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比起沿海数年安宁,区区几条人命不值一提。他这种想法不能说错,甚至大部分官员,不论文武,皆是这般想法。
大部分人的利益永远最先被选择。
只是凡事有例外,或者说人皆有私心。这个计划中,例外是宋仪和宋怀璋。
思及宋仪,宋谦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的窜上来。那摇曳的烛光仿佛在他眸中点燃,下一刻,笔洗在空中迅速划过,伴着腥稠的鲜血砸落在地:“滚出去。”
宋怀璋抿了抿唇,额头的鲜血顺着眼角滑落,留下一道腥红的血迹,仿若血泪。
他退出书房时,另一人匆匆而来:是他父亲的亲信。
可宋怀璋不敢停留,不过须臾,身影完全没入夜色中。
亲信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底下人刚刚来报,那些水寇尸体……”
夜色如墨粘稠,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夜色终将退去,天边泛起一丝晕白,将明未明。
宋谦站在窗边,初晨的湿露浸透他的衣间发丝,寒冬的凛冽还存有威力,凉意入体。
隐晦的墙角,野草随着晨风微微摆动,草叶上的湿露汇聚成珠,沉沉坠在叶梢,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啪嗒落下,消弭无形。
宋谦抬眸:“天亮了。”
他转身离去,日光在他身后亮起,而他的眼中只映出幽暗。
那个小子当真只是一个寻常秀才?
若以此为标准,普天之下恐怕挑不出数百人。
文武皆习,同时将医理与武学揉合,去杂粕取精华。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若不能同路,假以时日必是他宋谦的心腹大患。
宋谦料理水寇后续事宜,他差人给程叙言送去五十两白银,以奖程叙言闹市杀敌。
程叙言欣然收下,宋谦听闻属下回报,他搁下笔:“当真利落接下?”
属下:“是,程秀才吹捧官府一通后就收下白银。”
宋谦眉头微蹙:“本官知晓,你退下吧。”
半晌,屋内传来轻笑声,然而宋谦眼底却无笑意,心中对程叙言的忌惮更深。若程叙言推拒银两,至少宋谦还能从其中窥探程叙言几分脾性和野心。
毕竟这一次程叙言闹市杀敌,是实打实的功劳。可程叙言接下银两,则表明两不相清,愿意将功劳拱手让人。
当时程叙言,宋怀璋宋仪三人皆戴面具,只要宋谦略做手脚,就能将一应功劳置在宋怀璋身上。宋谦对此并不看重,反而将其用来试探程叙言。
有野心的人才好控制。可惜他失算了。
宋谦点着桌案,思索接下来如何对待程叙言,然而不多日,宋二郎君的出现打断他的计划。
兄弟相见,两人在花厅长久对望,宋二郎君逆着光,模糊他的身影神情,但一双眼却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