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找上门。
次日,外地粮商按照比平常粮价还低两文的价格抛售粮食。
县内百姓闻风而动,把门槛都给拆了。
程叙言一直实行以工代赈,这些日子下来,众人手里又攒了点银钱,加上之前的积蓄。买几个月粮食的钱足够。
天黑时候,外地粮商积压多日的粮食全部清空,连根破麻袋都没给他留。
所幸最后清点银钱,他们到底还是赚了,外地粮商拿着银钱半日都不愿多留,麻溜儿跑路。
嘉州府这个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而百姓们家里基本添上好几个月的存粮,足够撑到新一轮水稻长成。
家里有粮心不慌,三县的百姓肉眼可见松口气。大家沉浸在喜悦中,而乡下地方的田地终于重新丈量完毕,没有争执,没有纠纷,大家顺利拿回自己的田,官府又送来稻苗。
年纪大些的老人湿了眼眶:“程大人想的太周到了。”
如果是他们自己,育苗又得耽搁时间,不像现在直接拿着稻苗插田中就可以。
村长感慨:“能有程大人,是我们的福气。”
这般久了,只见官府处处帮扶他们,税收提也未提。
天子仁德,好官当值,他们委实生在好时候。
众人压下心中的情绪,忙着插秧。秋风扶过田野,小小的绿苗儿微微摆动,生意勃发。
县里的铺子也重新开张,小贩们重新支着摊子叫卖。街上人来人往,不见半点阴霾。
程叙言叫人在嘉州府北门立碑,将后续出钱出力的商人名字刻上,事情这才告一段落。
他毫无形象的靠在椅背上,眉眼间皆是倦意。
“大人,程大人——”外间传来喊声,程叙言眼皮子一跳。
同知神色急切:“大人,浙地传来消息,找到府内消失的民夫了。”
程叙言立刻打起精神:“你仔细说说。”
这事还得从飓风说起,因为飓风之祸,浙地两县的县令被免职,新县令上任后,十分谦虚的跑来南浚县学经验。
刚好听说嘉州府此前有大量民夫失踪,程叙言把嘉州府找个遍也没找到人,后来飓风来袭,程叙言一心忙着安顿百姓,这事才搁置。
那县令正愁没地方道谢,闻言忙不迭答应回去留意。之后在被飓风破坏的七七八八的铁矿里找到几十具尸体,还有二十来个幸存者,皆是骨瘦如柴。
眼下那县令已经派人将民夫和民夫的尸体送回来,下午便能抵达嘉州府。
程叙言道:“让人去准备粥和热水,备些干净衣裳。”
同知:“是,大人。”
同知刚要退下,又道:“铁矿的事,您要插手吗?”
程叙言没有支声。铁矿牵连更广,他若要插手,背后还会扯出更多腌臜事。
程叙言很想回京,他想他爹和怀孕的妻子。算算日子,卓颜应该快临盆了。
晌午时候,民夫送到。
程叙言正在吃午饭,闻言起身查看。
他刚走到前堂就闻到一股作呕的腐味,差点把胃里的东西吐出去。
眼下天热,尸体受过雨水早就发臭。有些不能入目的尸体已经被火化由活人抱着骨灰罐。
然而活人的脸色也没比地上的尸体好到哪里去,他们被简单收拾过,露出来的双眼无神,犹如枯木。
他们见到程叙言时,缓了一会儿才在衙役的提示下跪下行礼。如同提线木偶,每一个动作都僵硬。
程叙言垂下眼,少顷才尽量平静道:“你们先登记,等会儿有专人送饭。”
民夫:“谢大人。”
下午时候有百姓收到消息来府衙领人,可惜领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罐骨灰。
年迈的夫妻抱着罐子哭的肝肠寸断,小孩儿茫然无措,良久才明白他的爹回不来了,眼泪啪嗒掉。
府衙内哭声连天,悲伤的情绪几乎弥漫在每一个地方。
这还是有消息的,就算是骨灰也到底是落叶归根了。而有的民夫已经永远埋葬在铁矿之下。
老天似乎也不忍此惨事,夜晚比往常的还黑,只有层层云朵后,透出微弱的月光。
程叙言阖上眼,头痛欲裂。
寅时初,他终究是从床上爬起来,连夜写上一封奏折送往上京。
半个月后,程叙言收到回京的旨意,以及一封密信。信上天子言明会另派人彻查铁矿之事,令程叙言不要插手。
程叙言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收到消息却高兴不起来。
他离府那日举城送迎,更有百姓送来万民伞。活命回来的民夫守在城外小路跪送。他们的年龄不一,身份不一,可嘴里只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恭敬的称其“程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