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知柔忍俊不禁,大约是受了热烈欢悦气氛的感染,也开玩笑:“是么?我怎么觉得他们都在看师父。”
话音刚落,便见柳云卿回头望她。
路上人喧马嘶,柳云卿与她相距甚远,耳力再好也听不见她说话,但蔺知柔做贼心虚,忙别过脸去。
宋十郎也承认师父生得俊,自己比不上,但他正处在最在意自己外表的年纪,不由有些不服气:“师父固然是芝兰玉树,我宋某也不差罢。”
蔺知柔笑道:“师弟也是一表人才。”宋十郎穿了一身玉色龟甲忍冬纹织锦新衣,衬得他白皙皮色仿若发光,她这一句也不算恭维话。
阿铉听他大言不惭,不由嗤笑:“平日里晨起读书不见你那么勤快,下山游乐倒是积极。”
又对蔺知柔道:“你知他几时起的?卯初不到就起来梳妆打扮,衣裳换了七八身,换一身便揽镜自顾半日,女子出嫁都没他那么讲究。”
宋十郎恼羞成怒,蔺知柔也忍不住开怀。
柳云卿见路上人实在太多,骑马坐车反倒寸步难行,索性叫众人下了马,让役夫将马牵回半道上的传舍等待,自己一行人步行入城。
因蔺知柔年纪最小,柳云卿怕她走散,便叫她紧紧跟着自己,让白稚川帮忙照看阿铉和宋十郎两个徒弟。
好不容易磨蹭着进了城,这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当头顶。
蔺知柔昨晚没睡好,又被这么一挤,这时已经晕头转向,不防被身旁一个壮汉重重地撞了一下肩,立时疼得眼冒金星。
柳云卿虚拢拢地揽住她肩膀:“没事罢?”
蔺知柔摇摇头,她上辈子吃够了春运的苦,平素最不爱往人堆里凑,她个子又小,热闹瞧不见,环顾四周除了人还是人,四处充斥着驴马的臭味,人身上的汗味和香粉味,令人几欲昏厥。
柳云卿将手臂横于她身前:“过了这段路便好,这些人都是去瓦官寺的。”
蔺知柔好奇道:“瓦官寺有什么稀罕瞧么?”
柳云卿答道:“今日瓦官寺开佛牙,不但江宁百姓倾城而出,连其它州县的信众也赶来观瞻,故而人比往年还多。”
蔺知柔恍然大悟,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山上读书。
“咱们也去瓦官寺么?”蔺知柔问。
柳云卿想了想:“瓦官寺设了百戏,寺前还有庙市,你想去看么?”
蔺知柔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无助道:“师父,咱们还是寻个人少一点的地方罢。”
柳云卿正要点头,便听前方一阵骚动,有人大喊:“释迦出来了!快让到道旁!”
人群顿时鼎沸,无数信徒口称佛号,急急忙忙地往路旁退避,人潮汹涌间,有人站不稳摔倒在地,立时被踩上了几脚,疼得不住哀嚎。
柳云卿拉着蔺知柔闪避到道旁,刚站稳脚跟,便听前方钟磬齐鸣,锣鼓喧天,梵乐法音一时间聒动天地。
蔺知柔踮起脚,只见半空中香烟似浓雾一般缭绕,除此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费了这番力气,到头来热闹没瞧见半点,着实令人气恼。
正恼着,蔺知柔只觉脚下一轻,有人抱着她的膝弯将她举了起来。
她一声惊呼还没出口,已经被人扛在了肩上,下方传来宋十郎得意的声音:“怎么样,两千贯文,这种时候还得靠我,卢十七那小矮子顶什么用!”
却是两个师兄弟不知何时挤到了他们身边。
蔺知柔既来之则安之,越过人群往道路中间望去,只见十数人抬着一架两丈见方的七宝莲花帐,宝帐四周绣幡飘曳,珠翠耀熠。
帐中一头玉雕六牙白象,镶珠嵌宝的黄金释迦像负于其上,在阳光下煌煌赫赫,令人不可逼视。众僧侣穿着袈裟,手持锡杖在前导行,信徒法侣手持鲜花跟随在后。
路旁围观的信众纷纷顶礼膜拜,更有人痛哭流涕,乃至于肘行膝步,炙烫头顶。
蔺知柔知道本朝崇佛之风甚盛,但从未亲眼见到这般景象,不禁目瞪口呆。
待佛象终于他们身边走过,宋十郎迫不及待地将蔺知柔放下,甩了甩胳膊,长吁一声:“看着瘦,抱着还挺沉手。”
柳云卿淡淡地看了徒弟一眼道:“我们去寻个清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