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长安(1 / 2)

一行人抵达长安时已近黄昏。

城东北的通化门前熙熙攘攘, 满是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入的车马和行人,有赶着驴车、挑着货担, 穿皂穿褐的平民;有骑着高头大马, 锦绮满身的豪侠少年;有戴着帏帽,穿着红衫绣襦的丽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奇装异服的外国人。

更有不少与他们一样从全国各地赴京赶考的白衣举子, 不断地左顾右盼, 恨不能生出八对眼睛。

蔺知柔等人来自富庶繁华的扬州, 街衢和市坊中也有不少外国商人,不过多是自海上丝绸之路而来的南海诸国人, 而长安常见的粟特、龟兹、回鹘、吐蕃等国人服饰面貌与之大有不同, 举童们也都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连蒋户曹史等官员都觉眼花缭乱, 目不暇给。

自称长安土著的贾九郎一路上眼珠子转个不停,看起来比他们这些外乡人还没见过世面。

这会儿他正盯着一对推着板车出城的父子俩, 两人都穿着褐布衣衫, 那小儿约莫五六岁, 手里拿着根木棒, 棒子上缠着麦芽糖,他正舔得津津有味,口水嘀嘀嗒嗒流到衣襟上。

那灰头土脸的父亲便从怀里掏出条分辨不出颜色的汗巾, 一边埋怨一边替儿子揩嘴。

贾九郎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对父子与他们错身而过, 还意犹未尽地回头望了一会儿, 转过头时冷不丁地发现蔺七郎两只点漆般的眼睛钉在他脸上。

贾九郎干咳了两声, 似是向她解释,又似自言自语:“我从没吃过那样的饧,阿耶不会带我出去玩,阿兄也不让我吃外头的东西……”

蔺知柔实事求是地道:“想吃一会儿进了城自己去买就是了,不过那东西看着确实不干净,你阿兄不让你吃是是对的。”

贾九郎:“……”

蔺知柔接着道:“你羡慕那对父子,但若是要你与那小儿易地而处,恐怕你也不愿意。”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么硬梆梆地说出来,不免有些不近人情,贾九郎心道,你就不能好言好语地安慰我两句么?不免嘴硬道:“餐风宿露的日子我也不是没过……”

蔺知柔淡淡道:“那是因为你有家可归,餐风宿露总有个到头的时候。”

旋即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说得太多,赶紧岔开话头:“快到我们了,把过所拿在手上罢。”

两人说话的当儿,队伍又往前蠕动了一小段,他们赶紧上前几步。

贾九郎被她一打岔,方才想说的话也忘了。

不一会儿轮到他俩,两人呈上过所,门口的士兵核核对了他们一路上所过关隘的印章,又核验了一下上面描述的外貌,挥手让他们过去。

蔺知柔向高阔的城门内走去,雍容的长安城坦呈于她面前,笔直宽广的街衢两旁遍植榆槐,高立的坊墙挡住了意欲窥伺的目光,佛塔楼阁与归巢的鸦雀点缀了彤云密布的天空。

马蹄与车轮扬起的细尘被落日余晖染成金色,仿佛在这锦绣绚烂的盛世画卷上撒了一把金粉。

蔺知柔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就是长安,全世界最辉煌最伟大的都市。她气度雍容,海纳百川,向所有人敞开怀抱,接纳一切野心,吞吐一切欲望,来者不拒,也不向任何人许以承诺。

蔺知柔曾听过无数关于这座城池的传说,也曾无数次在心里勾勒她的模样,直到亲眼见到,才知想象不能描摹其十之一二。

贾九郎的声音有点忐忑:“这就是长安城了,怎么样?你喜欢么?”像一个好客的主人向重要的客人展示自己的家。

蔺知柔郑重地点了点头。

贾九郎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谦虚道:“也没那么好,到处都是人……”

抽了抽鼻子:“这会儿天气凉还好,夏日里街上味道怪大的,蚊蝇也多,不过……”

他说到一半忽然闭嘴,蔺知柔莫名其妙:“不过什么?”

“没什么,”贾九郎摸摸鼻子,“不过你们扬州河流多,蚊蝇更多,想来你也习惯了。”

蔺知柔见他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他们骑着马和驴,沿着通化门前的东西横街往西行,经过永嘉坊,往左转入南北纵街。

这时第一声暮鼓自承天门门楼传出,街鼓随之擂响,鼓声自北而南,如水波般荡漾至全城。

街衢中的车马行人不禁加快了脚步,四百下暮鼓敲完,各坊坊门关闭,逗留在街上就是犯夜,被逮住要挨二十记笞杖。

白稚川所住的长寿坊在长安城西南,从他们所在到那里要横穿大半个外郭城,今日肯定是赶不过去了。

两人只得同其他人一起,暂且在朱雀街西的都亭驿落脚。

举子和举童中有一小半在京师有亲故可以投奔,比如张十八郎,一进城就被张侍郎家的下人用马车接了去,余下的人或是自己寻客舍和寺庙寄居,或是图省事住进公家安排好的馆驿。

贾九郎说要去白稚川那儿蹭屋子住,蔺知柔只当他说笑,第二天早晨她整理好行装正欲去向蒋户曹史等人道别,却见他背着书箱跟了上来。

蔺知柔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不会真的要跟我走罢?你不是家住长安么?”

贾九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