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考场(1 / 2)

大约是上辈子的经历使然, 蔺知柔面对善意和温情总是手足无措,甚至有些惶恐, 生怕无以为报。

手里带着余温的裲裆仿佛有千斤重,她咬了咬下嘴唇,把它塞回贾九郎的手里:“我不冷。”

贾九郎“啧”了一声,一把扯过裲裆, 不容分说地往她脑袋上一套, 三下五除二地系好绊带, 握了握她的手:“手都冷成这样了,还嘴硬!”

裲裆絮了厚厚的丝绵,蔺知柔顿觉暖和了不少, 一边披上外袍,一边提醒他:“你也快把袍子穿上罢。”

贾九郎有恃无恐:“我自小习武, 耐寒抗冻, 等闲不生病。”

两人穿好外袍,整理了下衣帽和腰带, 从御史那里领了号签, 一起出了门房。

庭中栽着数棵梧桐,眼下是仲冬, 枝头上只余稀疏黄叶。

这个时代的贡院不像后世那般正规,是临时性的, 设在礼部南院, 每当科举时就在四周插满荆棘, 因而又有“棘院”的别称。

这里也没有后世那样专门建造的号舍和号棚, 只是用屏风大略隔出几片区域,密密麻麻地摆上考案。

贡生众多,房舍有限,室内放不下,廊庑下的空间也被充分利用起来,放满了考案。

号签原则上是随机领取的,他们事先也没有花钱疏通,领到的位置都不怎么样,贾九郎的考位在西厢房的角落,蔺知柔一向手黑,抽到的是廊庑下的半露天考位。

虽说考试时间不像后世那么长,但是在寒风中坐上半天也够呛。

蔺知柔正要走过去,手里忽然一空,号签被贾九郎抽了去,他把自己那块塞进她手里:“咱们换一换,满屋子的人,又点了炭,我嫌闷得慌。”

蔺知柔蹙眉:“不行,你已经把衣服给了我,这里太冷了。”

贾九郎不耐烦地挥挥手:“我长你几岁,该当照拂你一二,你安心考试,中个状头,请我去拂云楼吃顿好的。”

蔺知柔待要再说什么,贾九郎已经先一步占领了她的考位。

一旁巡场的吏员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扬声催促起来,蔺知柔用力握了握号牌,看了贾九郎一眼,转身走进了厢房。

她的位置靠近墙角,光线有些暗,好在案上备了灯烛和火石。

蔺知柔将油灯点上,从书囊中取出笔墨和砚台,拿起案头的小水盂,往砚台里注了点水,执起袖子开始研墨。

辰正,所有考生都已入场坐定,三声鼓响,全场肃静,贡院朱红色的大门缓缓阖上,咔哒一声,青色铜锁落下,神童科省试开始了。

考试总共四个时辰,从上午一直考到黄昏,时间比州府试充裕了许多,对答卷的要求自然也高了许多。

监考官员将用蜡封缄的考卷发下来。

蔺知柔拆开一看,里面有一份试题,三张洁白的宣纸,这是正式的答题纸,此外还有两张微黄的麻纸,用来打草稿,每张纸上都加盖了朱红的贡院印,以防伪造。

蔺知柔把答纸小心地卷起来放在一旁待用,拿起试卷展开,快速浏览考题,刚看到帖经第一题就吃了一惊。

先前礼部给的考试范围是一部中经,两部小经,中经为《诗经》,小经是《易》和《春秋公羊传》,可第一题分明取自大经《左传》。

第二题出自《易经》,第三题又是出自大经《礼记》。蔺知柔扫了一眼,十道帖经题中竟有一大半超纲。

她察觉不对劲,其他举童自然也发现了,考场中响起嗡嗡的窃窃私语声,监考官员扬声道:“肃静!勿要交头接耳,否则一律按舞弊论处。”

御史台的官员自有一股凌厉严苛的气势,两眼一瞪,考场中顿时鸦雀无声,许多举童吓得双股颤栗,鹌鹑似地缩着脖子,不敢再吱一声。

蔺知柔已经把大中小几部经书都倒背如流,帖经超纲虽然蹊跷,但是对她来说反倒有利。

她按捺住心中的诧异,接着往下看。杂文部分的题目中规中矩,考一首五言六韵诗和一篇赋,诗题为“湘灵鼓瑟”,从诗题中任选一字为韵,是很常见的“题中用韵”形式。赋则是以“澄虚纳照,遇象分形”八字为韵,可以不依顺序,字数三百五十以上。

蔺知柔思考了片刻,心里有了大概的答题思路。诗赋题之后还有题目,蔺知柔接着往下看,却是一道实务策,神童试的考生最大不过十二岁,时务策考的是对朝政的见解,出现在这里十分诡异突兀,帖经还只是超纲,这道题已经不是简单的超纲,简直近乎无理取闹了。

题目倒是十分贴合实际,是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的钱荒问题。

铸钱和运输成本高居不下,甚至远超铜钱的面值。这种情况下,私人盗铸屡禁不止。由于铜的价值高,许多人还将铜钱融化,铸造成铜器出卖,赚取差额,导致流通货币供不应求,造成了严重的钱荒。

这是令朝廷十分头疼的问题,尤其是盗铸现象,在江南一带特别猖獗,严刑峻法之下仍然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盗铸铜钱。

蔺知柔在扬州生活,对这种现象并不陌生,实际上他们平时也使用私钱,私钱根据成色不同,与官钱有一定的兑换率,交易中早有一套约定俗成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