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盖被拨开,一股腐朽的味道瞬间传了出来。
棺材里的女人也是撞死的,磕得头破血流,血糊了满脸,下葬前又没人给她净面,眼下根本看不清脸,只能辨认得出是个二八年纪的女子。
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只够勉强遮羞,手臂和半截大腿都露在外面,尸斑掩盖之下还是能瞧见些暧昧的青紫痕迹。
不难想象她活着的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
楚昌平心痛如刀绞,只匆匆瞥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细看,解下披风盖在了外甥女身上。赤红着眼在雨夜里嘶吼:“狗皇帝!我楚家与你不共戴天!”
合上棺木,亲信们将棺木放到一辆板车上,棺木上方和左右两侧都堆了笼箱,以此做掩护。
西州城门已闭,他们今夜是来不及护送棺木出城了。
一行人准备先回之前定下的客栈休息一晚,等到天明再动身。
边陲之地,入夜后家家户户都熄了灯,街头巷尾竟是半个人影也不见。
马车的车轱辘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昌平驾马走在前方,转过一个街角,猛然瞧见对面一队玄甲兵挡住了去路,他拉着缰绳的手用力一勒,坐下战马嘶鸣一声,一行人都停驻在了原地。
夜雨滂沱,冰冷的水线从斗笠边缘垂下。
楚昌平视线落到玄甲兵身后的那辆马车上,抱拳道:“车内可是辽南王?”
马车里没有传出声音,倒是军队前方的一名将领开口了:“楚大人于永州上任,怎来了西州地界?”
永州在辽东边境,从永州到西州,算是横穿大半个宣朝。
武职在身的官员没有上奏朝廷私离辖地,传到天子耳中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楚昌平既决定亲自前来接外甥女回京安葬,也不怕再加一个欺君之罪,他道:“楚某外甥女横遭此难,草木尚且讲究落叶归根,楚某前来只为了带外甥女回京。王爷大义,赠棺之恩楚某铭记于心,来日必报之。”
邢尧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斜后方的马车,随即对着挡在大街中央的玄甲卫做了个手势。
只听几道整齐的铁甲碰撞声响起,玄甲卫很快让出一条通道来。
楚昌平再次对着马车抱拳:“楚某谢过王爷。”
他带着手底下的人穿过雨幕里那支黑沉沉的军队。
马车的车帘这才撩起,池青看了一眼楚昌平离去的方向:“能让楚昌平冒着触怒圣颜的大罪从永州前来收尸,看来死去的那个营妓是姜家嫡女不假了。”
封朔没有做声,似在闭目养神。
他身边并无认得姜家嫡女的人,便是在此扣下楚昌平,强行开棺验尸,也只能让仵作从尸体是否是完璧来判断。
都说死者为大,人已经去了,还用这等手法验尸,里面若不是姜家嫡女还好,若是……只怕楚昌平会同他拼命。
最终封朔选择了放楚昌平离去,毕竟他千里迢迢前来为外甥女收尸,总不至于连自己外甥女也不认得。
那么……
军营里那个厨娘,究竟是世上真有“姜花”这个人,还是一个隐藏得极深的细作?
池青不知封朔所想,他看着楚昌平的背影,摇头轻叹:“说起来这位楚大人,在官场上也算是几经沉浮了,当年他是先皇钦点的新科状元,长公主一眼就相中了他,闹着要下嫁楚家,那一年的新科进士们,哪个有他楚三郎风光得意?可惜他早有婚约在身,不愿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哪怕得了先皇示意的开国侯夫人几番登门,劝说楚老夫人,让他们把原本定亲的姑娘退了,或者纳为良妾也行,再风风光光的娶长公主过门,从此当个皇亲国戚……但都被楚三郎推拒。后来他虽娶了与他有婚约的礼部主事幺女,但仕途也到了尽头。”
“他索性弃文从武,从军中一介小卒坐到了云州总兵的位置,新皇登基后,却又将他贬去了永州那贫地……姜家如今跟楚家是逢年过节都少有往来了,但楚昌平还是云州总兵那会儿,姜敬安能爬上户部尚书这位置,都还是借了他的势。”
池青用扇子轻敲着手心:“依我之见,这楚昌平在永州也不会是个泛泛之辈,王爷您于楚家有赠棺之恩,将来若是有心招纳,也算是提前埋了一份人情在里面。”
封朔终于掀开了眼皮,却并没有接池青的话,只道:“番邦细作混进了西州大营,想来是樊威交权前,故意把西州大营弄成了个筛子,西州若是丢个一城半池,小皇帝就有理由发兵接管西州。”
他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本王这个侄子,可比本王想象中的还要贪心许多。”
池青也意识到了此事非同小可,眉头紧锁。
封朔在战场上素有“活阎王”的称号,手握重兵盘踞辽南一带,新皇便是有心削他兵权,却也无计可施。
朝中武将提起封朔名号,便两股颤颤,更别提与之一战。
新皇如今以封朔母妃做筹码,用西州交换达州,又说达州富庶,把西州大营抵给封朔做偿,面子功夫做得那叫一个漂亮,实际上西州大营的十万兵马只算得上散兵游勇,更别提还有樊威故意放进来的番邦细作。
怎么看都是一手烂牌。
他思索片刻后道:“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