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叹像个娘们,絮絮叨叨,一边开车一边嘀咕:“罗老板啊罗老板,一会我能不能不进去?小时候听老人说,半夜进城隍庙是要减寿的……你怎么就不知道怕呢。再说了,就算有神祇吃了黑香火,咱们找上门去也没用啊。”
“怎么没用?”
“这就好比村里的大队会计砸了你家的玻璃,你却去找村长评理,这不是扯淡嘛!”
“我还是没明白……”
宋叹一脸无语道:“老罗,你这人本事不低,办事也够狠,就是这社会经验不足。这村会计十个里有三个是村长的堂兄弟,两个是小舅子,一个是妹夫,剩下那四个也都是马屁精。你想想,他砸你玻璃,你找村长伸冤,那村长能帮你吗?就算真是村会计有错,人家村长也得替他兜着啊。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我都怕从此以后被他们穿小鞋,咱们走到哪都是霉运。”
“怎么着?怕外面飞刀片子,还不敢脱裤子撒尿了?”我不屑道:“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我要告诉你,现在不是砸一块玻璃、踹我家门那么简单,小事可以忍,但这是要命的事。在要命这件事上,甭说村会计,就算是村长也不行。谁敢冲我呲牙,我就敢掰了他的门牙。”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来到了西郊城隍庙外。
这是一座晚清时期的建筑,规模不大,只有一座三开间的主殿,两侧的厢房都毁了,现在的主殿前几年刚修过,看着还算板正。庙宇周围是个开放式公园,这个点,除了野猫野狗,早就没人了。
“真进去啊……”宋叹瘪瘪嘴,小声道:“咱们用不用表示表示?先去买个卤猪头,在搞几盘供果啥的?”
“表示还是得表示的,但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叮嘱道:“一会进去之后,眼睛不要叽里咕噜地往神像的脸上看。我说啥,你听着就行。要是有啥动静,你也别东张西望,另外,裤裆夹紧点,别尿了。”
宋叹使劲嘬了一口烟,将烟屁股碾在烟灰缸里道:“你把我说的也太怂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怕什么?走,我去!”
我忍不住一笑,看这家伙的样子,哪里像是去城隍庙啊,分明是进净身房。
下了车,我去后备箱准备了三柱香,看了看,还是觉得郑重点好,选了三根最好的黑檀香。
走到庙前,抬头看,黑压压的屋脊下,趴着几只夜宿的鸟,咕咕地低叫着,在往上看,排成一溜的脊兽在夜色下有些诡谲。门廊上面,屋檐则是厉鬼锁魂。大红大绿的涂彩,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
“千处祈求千处应,隍府常作渡人舟,天师罗天半夜上香来此,若有惊扰,还请宽恕。”我微微颔首,朗声喝道。
扑啦啦,几只鸟突然被惊飞了,宋叹吓了一哆嗦。
报完名号,我这才上台阶,迈门槛而过。
进了殿堂,先不说话,径直点着了香火,插在了殿中央的香炉里。
余光里,我瞥了一眼大殿。
因为只有一座殿堂,里面供奉的人物还不少。
正面是缁衣城隍爷,左右是红衣尖帽案曹官员,再两侧,是两个皮包骨长舌头的侍身童子,而堂下两翼,前边是绿衣阴司,后面是四个锁甲差官。说实话,那长相就没有一个带人样的,小脸要么瓦蓝,要么狡绿。平时两个眼睛一长嘴那是人长相的基本配置,可到这,那就是最高配置,就没有一个是正常……再加上它们塑的又高又大,全都目光居高临下,尤其是那几个差官,张牙舞爪,呲牙裂嘴,氛围确实惊恐。
宋叹紧张到了极点,下示意就要跪下,我拉了他一把,只是微微躬身。
人家心里有愧,做了坏事来忏悔的,或者祈求延寿增福的才下跪呢,我们又不是,跪哪门子啊。国人就这样,到哪都跪,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大娘,进了游乐园给光头强的塑像下跪,还叫什么砍神,说他手里的斧子能砍去灾祸。你想想,光头强自己都被两个熊嚯嚯的不成样子了,还指望他能给你免去灾祸?
“城池阴主,冥官在上,天师罗天今日前来,是感谢您不杀之恩的。刚刚侥幸躲过一劫,料想是您给的造化,所以,前来专门道谢,三柱清香,聊表心意。”我说完话,并不走开,而是两手做着道揖,死死盯着眼前的香火,直到火头上冒出的烟雾垂直升起了,才收起了双手。
“可以走了吗?”宋叹低声问道。
我没吱声,而是围绕着顺时针的方向,在殿里转圈,每到一个神像跟前,就抱一抱他们的脚。
老话说的抱佛脚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我今天抱佛脚可不是为了求他们,而是为了找东西。
一尊尊塑像走过去,一个不落,直到转到右侧最后两个差官塑像的时候,我从他们的脚下边终于摸到了一个东西。
拿出来一瞧,是一个黄表纸包。
我微微一笑,将黄纸包打开,里面出现了几根头发。
宋叹凑过来一瞧,不由地问道:“头发?谁的……”
我将头发收起来,再看那黄表纸,被剪成了八卦的形状,正中间写着两行红色小字,是我和宋叹的名字,后面是我们的八字,我的生辰三柱不全,而宋叹的则完整极了,具体到了出生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