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逛吃了好一阵子以后，程瑶和小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内休息。

“掌柜的，要两间客房。”

程瑶从怀中掏出银钱，虚空一掷，稳稳的落入老板的手中。

“好嘞，两位随小二这边上楼。”

“要不要茶水点心？”

掌柜的一边安排着，一边多问了一嘴。

程瑶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吃力的摇了摇手。

方才她贪嘴，有些吃的太多了。

眼下别说是茶水点心了，就连走快些都不敢。

“不必了，送些洗漱的热水上来就行。”

掌柜笑眯眯的应下了，程瑶走在前头，提起裙摆上了楼。

小二将她们带到各自的房间门前后，便转身下楼继续忙活去了。

程瑶和小竹的客房，正巧是面对面的两间屋子。

离得近些也好，有什么意外情况，方便互相照应。

程瑶推开门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交待道。

“小竹，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洗漱好了，也快些休息吧。”

“等明日天亮了，我再带你去回春堂瞧瞧。”

此时的小竹，已经转身进入了房间之内。

听到程瑶的关切后，没有回头，只低声应答道。

“我知道了，阿瑶你也快去休息吧。”

“……明早见。”

程瑶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压根没有想太多。

“吱呀——”

有些老旧的木门，被推动的时候，发出小小的抗议声。

两扇门被合上了，仿佛在程瑶和小竹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小竹回到房间后，没有立刻倚靠在床榻上休息。

他枯坐在桌案旁，看着烛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烛火不时的跳动着，或明或暗，但一直都没有熄灭。

中间小二上来送过一回水，小竹将自己浑身洁净了一下。

在脱下衣服后，已经可以在手臂内侧看到不甚明显的斑点和色块了。

终究是……开始了吗？

小竹神色淡淡，几乎是心如死灰。

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毒发阶段，等到了明早，他的身上便会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小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素日喜洁，就算是以前执行任务的紧张间隙里，也会去溪边清洗血迹。

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一个活死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的痛快。

比起自己的衰亡，小竹更害怕在程瑶的脸上看到嫌恶的神情。

今夜在街市上的时候，小竹便一直有意识的和程瑶保持距离。

就是害怕，对方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阿瑶和我非亲非故，如今我已经对她亏欠颇多了。”

“也是时候，识趣的自己离开了……”

小竹落寞的低头，喃喃自语道。

思索片刻后，小竹取来了纸和笔，写下了几个字。

“感念遇见，不必寻。”

写完后，小竹借着烛光，将纸张举起来认真的看了看。

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太冷冰冰了，会不会伤到阿瑶的心？

这段时间的失忆日子，让小竹从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变成了有温度的人。

他知道程瑶重情重义，因此也害怕她难过。

想了想，小竹在最下方，补上了一行小字。

“阿瑶，谢谢你，但剩下的路途，可能要你一个人走了。”

【笑脸】

写完这句话后，小竹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像是被自己的愚蠢给气到了，有些懊恼的说道。

“蠢货！写这些做什么！”

“画蛇添足……”

小竹反应过来以后，便拿起毛笔，将下方的小字涂掉了。

但是涂抹过后，纸张上便留下了碍眼的黑团。

“算了，再写一张吧。”

小竹将原先已经写好的纸团抓皱，丢到了一边。

重新展开一张光洁如新的纸张，写下了那几个字。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逝，直到入了夜，四周彻底寂静的时候。

小竹才动了动早已僵直的身形，强忍着躯干内传来的剧痛，朝着窗沿走去。

清冷的月光倾泻在小竹的身上，就像是凝上了一层寒霜。

小竹站在敞开的窗户前，任由寒凉的风拂过自己的身体。

月色如银，照亮了迷蒙的云层。

小竹脚尖轻点，借力而行，不过片刻便站到了客栈旁的小巷内。

这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强行运功的后果，就是加速了毒的扩散。

小竹扶着墙根，呕出了一口黑血。

随后，借着夜色的掩盖，跌跌撞撞的站起了身，朝着城外走去。

他必须要赶在天明前离开这里。

阿瑶醒来以后，见他消失，恐怕还是会出来寻。

他得躲的远远的，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此刻万籁俱静，所有人都在睡梦之中。

小竹像寻不到归处的幽魂，漫无目的的朝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