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住在这个镇子第二条街的路口处,他爷爷在这里开了一家布料店,从开门的那天起人们就把这当成了镇中心, 其一嘛,是这里的布料确实不错,比那些骑着骡子骆驼的商人的货好的不止一点半点。 最重要的是这家老板人好的很嘛,在门口直接支起了棚子摆上了凳子,还支起了能烧出松针味道的水的炉子。 老板说这炉子可以喝茶的,不过镇里的人大多都是吃了上顿就得忙活下顿的,也没有钱去买那些堪比真金的茶叶,所以这炉子就一直烧着松针煮出来的水。 往往都是路过的人口渴了,尝了一碗后又匆匆上路,偶尔碰见个穿大褂青衫的,满身的补丁夹着一身尘土坐下,倒了一碗水后晃着头摇着脑,也不去喝,先是举起了碗,眼神先是在周围打量一圈,倘若有人的话这些儒士们便是先说出一些之乎者也的句子,然后摇头晃脑的慢慢小嘬一口,满意的点下头,再将碗轻轻地放下,再将视线转向周围,悠闲地点头示意。 要是赶上农忙时节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们会迅速地把水倒满整个茶碗,紧着想用水润润自己的嘴唇顺便填满干瘪的胃然后接着赶路。 深秋了啊,王路想着,大家又开始忙起来了。这时候的街道如同静止了一般,偶尔有一阵风卷起几片树叶,在空中打个旋又落在地上。 王路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看向那些飘来飘去的树叶,这种乱世啊,人的生命和这些树叶有什么区别,从树上脱离后都会无处可归。 王路眯着眼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赫拉赫拉的声音,黑影慢慢的靠近过来,过了一会,仿佛是确认了王路没有睡着,这片黑影发出沙哑的嗓音说出了第一句话:“店家,能喝口水吗?” 王路慌张的站起来,揉了揉黏在一起的眼皮,才看清楚这片黑影原来是个身高超出自己认知的巨人,王路紧忙炉子上拿起来水壶,又用另一只手拿起一只碗,由于慌张还洒在桌子上很多。 水滴顺着黑黢黢的桌子上的纹路滴落,在这片被踩的干硬的土地上留下一个湿润的圆。 王路把壶放回炉子上后小心的端详这个巨人,整张脸可以说用奇异来形容,黑大的鼻孔外翻着,眼睛也不甘示弱的向外凸起,整张脸如同高高的山群,但是在山群中却不合时宜的塌陷出来了一部分。 “多谢店家了。”巨人把手里的绳子放在一旁,向王路拱了拱手,随着椅子承受重物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巨人慢慢的举起了碗,先是用嘴唇碰了一下碗边,约么是感觉不烫,便不客气的大口喝了起来。 王路顺着绳子低头看去,粗大的麻绳因为尘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另一头系着一辆推车,干裂的车身上放着一口棺材,用的还是最便宜的那种木料,但是做工确是精细的很,这一路颠簸接缝处没有一丝缝隙。 巨人喝完了水,站起身向王路拱了拱手,王路紧忙也照葫芦画瓢的还礼。“店家可知道梁纥?曾经是这里的一个小官。” 经过茶水的安抚厚,巨人的嗓音竟是如此的温润醇厚。“知道的,知道的,不过他约莫走了十五六年了吧。” 张路记得这官老爷,脾气好得很,不过就是命可不太好,一直没有个儿子,后来六十多娶了一个十七八的姑娘,这姑娘可是真争气,一下就生出来个小子,给官老爷乐的摆了两天流水席。 后来官老爷死后儿子也没了踪迹,据说是被大夫人撵走了这一对母子,瞧瞧,这乱遭的社会,哎。“那店家可知道他葬在那里了?” 巨人的话语声忽然急促起来,粗大的双手紧张的搓动着。“啊,俺想想,哎呀,这种事应该去问李老太太,她知道的多。”张路看着眼前的汉子,他自己对于这些墓地的位置没啥印象,就只好把这项对他而言艰巨的任务推给了李老太太。 “李老太太家就在那,顺着街走第六家啊,她家现在就只有老太太自己在家,你和她说话得大点声,人老了耳朵都爱出点毛病。”王路顺手一指,还细心地给这大汉介绍了镇里的情况。 大汉瞳孔一缩,立刻又给张路行了一遍礼,然后抓起绳子套在身上,拉着板车向李老太太家走去。张路看着板车激起的尘土,心里琢磨着这是个哪里的汉子,如此的礼貌但身材却这么奇怪,不过这汉子感觉比那些破烂长衫的文人可斯文的多。 张路又在椅子上半躺着,把自己蜷缩起来,听着木轮赫拉赫拉的声音,渐渐地睡去。 几天后,几个路过的长衫文人们说,梁老爷的儿子回来了,还把自己的母亲的棺材也拉了回来,想要让父母合葬,但是那个大房一家一直阻拦,后来还是找的官府说的道理,那孩子学问大得很,给官老爷说的啪嗒啪嗒掉眼泪呢,官老爷直接拍板同意合葬了。 张路忽然想起来前几天的那个大汉,心里仔细比较一番,约莫就是他了,这要是我张路有那个身板,咱直接一拳上去讲道理,还找啥官府。 想到这里张路扬了扬拳头,然后看向那桌长衫文人们嘬松针水的样子,文人啊,张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得讲道理嘛。 顺手把自己的椅子边的枯黄的树叶捡起来扔进炉灶里和其他树叶一样噼啪的烧着,这树叶在炉灶里也算团聚了, 王路抬头看看光秃秃的树木,深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