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的十二月十九日,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因为王东山老家比较远,父母都没办法来,因此就由闻欣来替他主持。
可她自己年纪也不大,结婚的时候经手的事情压根没几样,很多规矩压根不知道,几乎是懵懵懂懂。
好在这场婚礼没打算大办,甚至称得上潦草,迎亲队伍里加上新郎,拢共就三个。
一个是虞万支,一个是刘永丰,由此可见王东山的交友范围。
闻欣都得开玩笑说:“你要没招人进来,这都凑不成双数。”
办喜事的时候,单数是最不吉利的。
正是把新娘接回来以后,夫妻俩在人家家里背着人说话。
虞万支苦笑道:“就这两个,我看东山丈母娘的脸色都能吃人。”
当然,换做他将来有女儿,撞上这种情况只怕想杀人。
扪心自问,闻欣也觉得不大合适,但是说:“彩萍做的主,她娘家挑剔也不是冲男方。”
这倒是,虞万支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说:“但办得这么简单的,真是少见、”
岂止是少见,要按闻欣的见识,那真是方圆三十里地都没有这样的。
她小声说:“起码人家有新房子。”
说的就是眼前这处屋子,一间门面积不大的平房,估摸着有个十三平,前后都有个窗,不过因为挨着窄巷子,通风采光都一般。
但拐出去就是大马路,加上买家具,置办下来也要快七千,掏空新婚夫妇的全部家当。
提起这个,虞万支道:“可不是,我结婚的时候都没有呢。”
闻欣看他一眼要说两句,但想起来今天的任务,还是进去跟新娘子唠嗑。
房子是个开间门,只拉着帘子作为里外的分隔,平常只有两个人住的时候还好,赶上人多就一点**都没有,因此陈彩萍道:“给你们夫妻添麻烦了。”
闻欣坐在小矮凳上说:“这种好事,你不找我都得上赶着来。”
陈彩萍笑得含蓄,抚着大衣上的褶皱,两个人瞎聊着,倒显得边上来送嫁的她娘家二嫂格格不入。
陈二嫂双手抱臂,用一种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一切,脸上虽然是挂着笑,看上去却有几分阴阳怪气。
闻欣是代表男方,试图跟她搭句话,老觉得接不上。
陈彩萍嘴角耷拉下来,冲着闻欣抱歉地摇摇头。
得,看来这亲结得不怎么好。
闻欣心里嘀咕着,等吃午饭的时候更加明显。
其实和仪式比起来,喜酒吃得还是挺豪华的,地方就定在巷子口的小饭馆,菜色是鸡鸭鱼肉、酒水管够。
只是宾客着实少,满打满算加起来才三十个,其中有二十几都是女方家亲戚。
婚礼这种事,讲的是排场,这样未免叫大家面上都无光。
可细节不掩盖一对新人的喜悦,连向来沉默寡言的王东山都咧嘴笑,看上去有点傻大个的意思。
闻欣看着忍俊不禁,跟虞万支咬耳朵说:“我还是头回看他这样。”
虞万支也不例外,在桌子底下握她的手说:“我结婚那天有吗?”
闻欣想不大起来,忽然说:“只记得你给我两个煎蛋。”
还是用的猪油,吃上去香得很。
是件好事就行,虞万支心下松口气,又填两口肚子,这才跟着新郎去敬酒。
闻欣转向另一边,跟来赴宴的刘琼说着话。
刘琼使眼色后才道:“上次跟你说的就是她。”
她一天到晚说的八卦可不少,闻欣思考片刻用口型讲“钱”这个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多看一眼。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连嘴唇都红艳艳的,整个人的眼角眉梢透露着不好惹几个字。
她是陈彩萍的大嫂,据说婚前因为钱的事情跟离婚在娘家住的小姑子干过架,说白了就是惦记着从人家手里抠出来点填补自己,但这会看上去还算是谈笑风生。
这样一看,难怪陈彩萍急着有个自己的窝。
女人啊,娘家哪里能算是家,闻欣想着在心里苦笑,抿一口可乐。
女客斯文,男客们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自古喝多的人爱闹事,没一会声音就大起来。
陈家一位叔公搭新郎的肩,大着舌头说:“你,你这样,不行。”
边上的人还讲理,赶紧上来拽道:“喝多了,喝多了。”
陈叔公哪里肯承认,仍旧道:“我没喝多。”
可他双拳难敌四手,愣是被人拉到外面去散酒气。
闻欣伸长脖子看,心里暗自松口气,收回目光后惊讶道:“小芳,你啥时候跑这来。”
小芳是刘永丰的对象,方才还坐闻欣的对面,现在占着虞万支空掉的位置道:“我怕你无聊,过来跟你说说话。”
闻欣心想无聊的应该是她,笑笑说:“你们午休几个钟?”
小芳在附近厂里打工,是掐着开饭的点才到的,说:“不固定,反正是计件活。”
多半是这样,不过有的管得严,中午不大让进出的。
闻欣也就是随口问,实际上压根不关心,点点头说:“那下午还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