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蹭到仇薄灯的碗边,像群叽叽喳喳的泛馋的啾鸟。
另有一二老成些的火团,绕着它们,似乎老大不高兴地教训它们,让它们端正一点。
仇薄灯无意识地弯了弯眉眼,勺起蟹黄,沿着石面一排点开。
火团立刻呼啦围了上去,小鸡啄米似的抢了起来。
只剩老成些的火团气呼呼地喷火。
等到蟹酿出锅,师巫洛看到便是喝得醉醺醺的仇薄灯。先前师巫洛给他披上的厚氅已经展开,铺到了石阶台面。黑瞳迷离,脸颊飞红的少年一手撑头,一手持杯,卧躺在氅上,青丝迤逦如流水。
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火团,落在石阶上,落在氅上,落在他衣上,还有胆子大点顽劣点的干脆落到他的肩膀上。
如同一片蒙蒙的,温柔的光蒲,盖了少年一身。
他于半醉半醒中垂下指尖,便有光团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蹭一蹭,把温暖分给他几分。
以仇薄灯的酒量,他很少醉成这个样子。
可他确实醉了。
师巫洛站在石阶上看了他一会儿,将蟹酿轻轻放进食盒里,然后走过去。行走间,大大小小堆在一起的光团,就如蒲公英般轻柔起落,为他分出一条道路来。他在光团的簇拥下,走到仇薄灯身边,半跪俯身。
手指贴上仇薄灯的脸颊,师巫洛轻轻喊了他两声。
没有回应。
少年用一双似梦似醒,潋滟盛光的眼看他,亲昵把脸颊在他指腹上靠了靠。
旁侧,几团老成的火一下子蹿起来,自个同自个地生气。更多的性情顽皮的火团,仿佛看到了什么超激动的场面,呼啦一下,差点压不住火势。莲池被照得通明一片,银眸男子俯身,手臂穿过少年的膝弯,没怎么用力,就将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已经酩酊大醉的少年本能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是个再依赖再信任不过的姿势。
打转生气的火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阿洛……”少年迷迷蒙蒙伸手,勾住抱住自己的人,“真热闹。”
真热闹。
热闹得好像……
好像他回到了哪个非常非常熟悉的地方。
怎么会这么熟悉?
隐约间头疼欲裂,呼吸里浸透鼓胀的涩意……为什么会这么苦涩?明明他是想要笑的,是的,他是想笑来着,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很热闹。”
师巫洛抱着他,走过幽冥城漫漫的长街,光团簇拥在他们前后,铺成了一条星河般的光流。
幽冥城被照亮了。
一团一团,数以万计的火光,从葡萄架,从灯架,从大大小小的木缝里升起,从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飞起,汇聚到光流之中。过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当师巫洛抱着陷入沉睡的仇薄灯,走过幽冥城,它们就是这样,簇拥在他们前后。
像一场漫长的守候。
“真的好热闹。”少年喃喃重复。
“你说热闹的时候,会有烟火,”师巫洛抱着他,一级一级登上城心高塔,“他们说,想让你看世上最美的烟火。”
数以万计的火团聚成的光流,从幽冥城的九道八十一街上湍急而至,汇集到高塔塔底时,如一片沸腾的海,向上蓬飞。它们成了一株株绚烂的,璀璨的,由地升空的火树,成了一辦辦倒卷的银莲。
最终在师巫洛带着仇薄灯登上塔顶时,汇成一点,直冲云天。
“睁眼。”
清凌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清泉流过耳膜。
昏昏沉沉的仇薄灯依循他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片无比璀璨的,遍布整个幽冥城高空的盛**火,淹没了他的瞳孔。
无与伦比的绚烂,无与伦比的瑰丽,无与伦比的……
熟悉。
仇薄灯的瞳孔忽然放大了。
烟火向下坠落,百万道流火向下坠落,拖出长长的,青金色的弧线。它们落进寂寞的幽冥城里,幽冥城瞬间被点燃了,大大小小的灯笼,高高低低的房屋,全都浸没在火光里。街道光河成流。
流光中,出现一道道虚幻的身影。
或年少,或年老。
他们努力再努力,终于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小师祖!”稚气未脱的弟子们脆生生地喊,“我们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