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在李府门外绽开火红碎花,余氏眼底含着水光,看着女儿的十里红妆,几年来一直硬朗的身体,居然忽然有些虚脱。
一旁扶着她的李映月仿佛吞了一筐柠檬,酸溜溜地想:总算把这尊佛给请走了。
李映月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与转身的李崇音对上视线,他的眼神让她心凉了半截。
在地宫中,她这条命是怎么苟活下来的,那场景还历历在目。但他的目光也不过转瞬,李映月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这都是自己吓自己,兄长可没功夫来为难她。
两人不知道他们这一瞬的对视,被回神过来的余氏发现,疑惑的种子埋入心底。
迎亲的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地走向端王府,途径福源楼。
二楼厢房内,紫鸢被安置在能俯瞰的软塌上,她身边是端王早就吩咐了跟随左右的太医,两位太医本已经竭尽全力,但病人早就回天乏术。
哪怕用百年人参吊着,患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搅碎般的疼痛,他们曾建议端王还是给病人一个痛快,这样活着比死了痛苦。
魏司承在出发迎亲时也问过紫鸢,如果她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他可以让她离开得毫无知觉。紫鸢的四肢已经动弹不得,她用眨眼的方式拒绝了。
她毕生的心愿,就是看着自家小姐出嫁。
伴随着锣鼓喧天,以及沿路百姓们的高呼声,迎亲的队伍从拐角一路走来。
紫鸢灰败的眼神亮了起来,一旁的雪蝉将她的椅子推到更适合的角度。
此刻的紫鸢进气多,出气少。
她每个时辰能活着都是生命的奇迹。
虽然她见不到云栖小姐,但是能看到花轿边喜气洋洋的佩雯等人。
紫鸢动了动眼珠,仿佛看到光影交错中,小姐穿着那套华彩漫天的嫁衣在幻想中飞舞。
她视线上移吗,湛蓝的天空上飞着几只纸鸢。她这辈子活得不痛快,从小颠沛流离,来了李家才有了几年好日子。
她就如没有依靠的纸鸢,她给自己取了紫鸢这个名字。
当她终于有了希望的时候,纸鸢就失重掉了。
她这一生,不想靠男子,只想在李家有一立足之所。
在李嘉鸿欲行不轨时,她就知道这辈子到头了。
云栖小姐让她偷活了好些年,现在只是还回去了。
该知足了,纸鸢最终还是要零落成泥。
小姐,云栖,你把紫鸢当人看。
但对不起,紫鸢再不能陪你了…
她目光开始涣散,看着虚幻的眼前,渐渐失焦。
“她走了…”雪蝉看着始终睁着眼的紫鸢,后知后觉地发现,人早已去了。
轻轻的抽泣声在房间内响起。
雪蝉等人并不认识紫鸢,只是与之相处了几个时辰,佩服这个姑娘能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
“李姑娘如果知道…”
“还叫什么李姑娘,已经是端王妃了。她不想让王妃知道,这是她的遗愿。这里所有人都记住,谁泄密以刑罚论处。”
……
隔壁厢房内。
对酒独酌的严曜,放下杯盏,这个位置是他与云栖曾经见面的老地方。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嫁妆队伍,京城往前往后十年中的婚嫁,都没有这般隆重。
这应该就是古诗文中的十里红妆吧,如果他与云栖没有遭到那些阻碍,也许……
严曜苦笑地摇摇头,店伙计敲了下门,说是有个姑娘来找他。
姑娘?严曜愣神看过去,就看到在门外站着的徐小姐,他已经定亲的未婚妻子。
徐小姐遥遥一拜,在征得同意后入内。
“可是打扰到世子了?”
“不知徐小姐来此地是为何?”严曜并不回答,言语中颇有些逐客的味道。
徐小姐看着抬嫁妆的喜队,略带羡慕道:“自然是来看这十里红妆,相信京城里没人不来看这盛世花嫁吧,端王殿下真是花了心思。”徐小姐望着满地的鸢尾花瓣,灼人眼球。鸢尾花意喻非凡,代表的是端王对李云栖的爱慕与尊重。
“若徐小姐羡慕,端王府的两侧妃位还空席以待。”
徐小姐并未被这讽刺气道,看了眼严曜喝的烈酒,为自己倒了杯严曜没碰的葡萄美酒,酌饮地品鉴:“不知世子面对李五小姐的时候,也是如此态度吗?”
严曜眼神倏然犀利了:“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本世子会履行应尽义务,徐小姐出自书香门第,相信比严某人更明白利害关系。”严徐两家联姻,代表着两家朝堂上的联合,他们无论内心如何想,面上却不能驳了对方颜面。
徐小姐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那就希望严世子能遵守承诺,您慢慢欣赏。”
严曜看徐小姐很干脆地离开,发现这位据说礼仪堪比旧时仕女的徐小姐并不是毫无个性的。
他又无甚兴趣地收回视线,看着地面的花瓣出神。
将杯盏中的烈酒饮尽,烈酒穿肠肚。
婢女问道:“小姐,怎么这么快下楼了,不是说要与严世子好好谈一次吗?”
徐小姐摇了摇头,显然谈话过程并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