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则交好的人,还有许多,是对陆清则非常不满,经常上谏弹劾的官员。
他们之中不乏怀才不遇者,在曾经的卫党打压之下,郁郁不得志,直到忽然被陛下看中,从此平步青云,便也献上了对陛下的忠诚,走到了现在。
他们受过卫党之乱,便害怕陆清则会再勾结党羽,再出党派之争,即使陆清则没有表现,也依旧有疑虑在心。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陛下当初会看上他们,选择他们,都是因为陆清则。
陆清则才是他们的伯乐,是那个有恩于他们之人。
而在他们激烈劝谏陛下之时,陆清则只是远远看着,不置一言,从未有过抱怨,也从未提过这些。
不少曾在朝上是陆清则对头的朝臣,不免开始了辗转反侧。
帝师少年登科,一身病弱,护持陛下,恩惠百官,所提政见,无不惠及百姓,为大齐国祚而想,却被担心他权势愈大的他们不断攻击,直至死于奸人之手,也没有报复过他们分毫。
陆清则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权奸之辈。
这样一个满身清正的人,为何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前几个月那些狂乱、激烈、不断传染而令人亢奋的情绪缓下来后,许多官员心里陡然一冷。
他们现在,岂不是成了自己最鄙夷的负恩忘义、逼死忠良之辈?
他们当真……做错了。
因帝师之死而饱受煎熬的人多了起来,许多朝臣慢慢安静下来,不再劝谏陛下少生杀戮,对将陆清则的灵柩置于宫中也不再有争议。
仿佛都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场□□,在陆清则的头七日结束,该陪葬的人一个也没少。
头七过后,便该下葬了。
宁倦还没来得及让陆清则接受他的喜欢,若是将陆清则葬入皇陵,他恐怕会不乐意,但要陆清则葬在其他地方,他也不愿意。
在灵柩前坐了一整晚后,宁倦疲惫沙哑地吩咐下去,还是将墓地择在了京郊,山清水秀之地,安安静静的,陆清则会喜欢。
这次他愿意选择陆清则的选择。
棺椁被送葬的队伍运出京城,沿途不少百姓得知这是陆大人的棺椁,有的便停下了脚步,朝着棺椁拜了拜。
陆清则的许多政策虽然得罪了达官贵人,但对百姓的恩泽是实打实的,百姓知道是陆大人推行下来的,都念着他的好。
陈小刀忍不住又哭了,抽抽噎噎地跟在送葬队伍最后,小声道:“公子,好多人送你啊……你和大将军都走了,林溪也不在,我一个人好寂寞。”
即使暗中谋害陆清则的人已经全部伏诛,又有什么用呢。
杀了那些人,并不会让陆清则回来。
棺材下葬的时候,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宁倦忍不住朝着那边走了几步,想要抓住什么。
到底指尖只掠过一缕清风,在指尖一绕,便倏然而逝。
他看着痛痛快快哭出来的陈小刀,心底莫名地生出了几分羡慕。
不是他不伤心,也不是他要维持皇帝的威严做派。
只是他的泪水好似在看到陆清则时就已经熬干,哭不出来。
棺材入了土,他再也嗅不到老师发间的清幽梅香。
陆清则为他取了字,他却从未听过陆清则叫过他一声霁微。
回京之时,宁倦一路沉默,进了城,忽然从马车里钻出身,骑上马,一夹马腹,奔驰而去。
侍卫都吓了一跳,匆匆跟上,一路穿过街巷,最后马儿停在了陆府的大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陆府的牌匾,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小心地跟了进去,见到宁倦一路不停,直走到陆大人平日里办公的书房,郑垚才明白过来,伸手示意大伙儿停下,低声道:“到附近守着,别去打扰陛下,都警醒点。”
陆清则离开的那几日,宁倦派人精心修葺的宫殿即将完工,他忙着亲自布置殿内的细节,满心欢喜地等着陆清则入住,许久没有来陆府了。
对于他而言,从前常来陆府,只是因为陆清则在罢了,陆清则若是不在,就算是华贵的皇宫,也只是个清冷寂寞之地。
走进书房时,恍惚还能嗅到一缕淡淡的梅香,一下添补了心底的某处空缺。
桌案上的书还翻着,他几乎能想象到,陆清则往日坐在这里,裹着大氅处理公务的模样。
书房的窗户似是忘记关上了,一阵冷风灌进来,将摇摇欲坠的梅香吹散,宁倦心里一抖,连忙想去关上窗。
走上前去,却猛然怔住。
窗边挂着只晶莹剔透的冰灯。
经过细致耐心的修补,冰灯竟然恢复了从前的精致华美,在风中无声地轻晃着。
那一瞬间,宁倦的心脏好似在猛烈收缩,灵魂都在被割裂的痛感让他忍不住撑住了桌子,痛得他呼吸错乱,几欲干呕,却在低头时,看到桌上的书页被风刮得哗哗响,旁边的镇纸下,一封信映入眼帘。
“霁微亲启。”
宁倦的指尖发着抖,将那封信从镇纸下抽出,看了那四个字不知多久,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那是封很长的信,或许是以为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