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京城, 阴天微雪。
镶黄旗富察氏庄悫公府, 内院里传出了“嗷”地一声叫。登时一院子的丫鬟听到惨叫全都白了脸,有的是被吓得, 有的是心疼得。被打板子的不是什么犯了错的小厮管事, 正是这公府的小九爷——傅恒。
庄悫公, 不是生前封号, 是死后追封。主人叫富察氏李荣保, 前户部尚书米思翰之子,生前官至察哈尔部总管,卒于雍正元年。能被追封为一等公,他的嫡长女功不可没。
李荣保的嫡长女先前被指婚为宝亲王福晋, 宝亲王继位后,便被封为皇后, 娘家自然也跟着满门荣耀。
李荣保在子孙上很旺,生了九个儿子,两个女儿。只可惜他活得并不长,没能享受满堂儿孙带来的天伦之乐。
傅恒是李荣保最小的儿子。
按理说, 皇帝爱长子, 百姓爱幺儿, 这个老九应当是最得宠的才是。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儿子一多, 便不稀罕了,更何况满蒙的人,女儿家也一样金贵。可自打傅恒出生, 便被李荣保夫妇捧在手心里,不仅仅是因为年纪最小,更因为这孩子生来便长得眉清目秀、聪慧过人。略微长大后,李荣保便教他满人的骑射与汉人的学识,傅恒也一学就会。
渐渐的,在这个家里,除了长子广成、长女宜宁,便是这个小九最得喜爱。
李荣保去世后,福晋兆佳氏便将管家大权直接交给了长媳,自己一心照顾幺儿,期盼他娶妻生子、成为大清栋梁,自己将来到天上也好安心面对夫君。
就是这样一个疼儿的额娘,今日竟然对儿子动家法了。
说出来也是冤孽。
早在李荣保在世时,就已经给小儿子定下了一门亲事。定的是九门提督阿楚晖家的女儿瓜尔佳氏。瓜尔佳出美女,又是门当户对,在外人看来这是最合适不过的一门亲事了。可傅恒偏偏就是与这位夫人不对盘,新婚当晚就大吵了一架;那位新夫人也是个虎的,直接挠花了傅恒的脸跟脖子。气得傅恒直接去了书房,一夜没回来过。
在这之后,两边的家人自然是为了小两口的和睦,百般相劝。瓜尔佳氏倒是听进去了,愿意收收性子,笼络笼络丈夫的心。说实在的,面对这样一个英俊神武的少年,谁能不心动?可莫看这傅恒长得是眉目清秀,骨子里却是个倔脾气。说不理新夫人,就不理,谁来劝都没有用。
就这样,瓜尔佳氏绞尽脑汁,也费尽心思,不论怎么样讨好,都跟丈夫拉近不了距离。拖拖拉拉过了两年多,连阿玛阿楚晖都想和离了这门亲事。反正在满蒙,没那么多腐儒的规矩,便是□□,还娶过再嫁的寡妇,更何况女儿相貌又不差,家世也好,何愁找不到像模像样的巴图鲁!
可女儿家的心思哪里像想的那么简单!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位瓜尔佳氏也是个倔强性子,让她走,她偏不走!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反正我现在是你的正妻福晋,你就别想娶别人进门!
两日前,又不知是为着什么大吵了一架。这回瓜尔佳氏被气得背过了气去,险些就没了命。还好长生天保佑,总算回过魂来。婆母兆佳氏眼看着一对小冤家,差点就演变成为瓜尔佳氏与富察氏结成冤家,不下狠手管是不行了。于是便叫来了伯兄马斯客,与长子广成,对傅恒动了家法。
天灰灰白,有细小的雪粒飘落。
两个婢女边搓着手,呵着热气,边向景明苑走去。
一个圆脸婢女道:“九爷真可怜!方才我去取热水,刚好路过福晋院子,听到院子里头一阵棍棒声,九爷一声声的‘哎呦’听得我心惊肉跳。九爷本就身娇肉贵,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罪?这一顿打下去,估摸着最起码得躺一个月了。”
另一个道:“不会吧?我还以为福晋只是就这次这个事,吓唬吓唬九爷,怎会真下得去重手?”
圆脸婢女嗤之以鼻,轻哼道:“你懂什么?听说啊,今儿大爷手疼,代为下手的是八爷,八爷跟九爷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容易逮着这个机会,还能给九爷好果子吃?”
瘦高个儿的婢女迟疑道:“不至于吧,说到底也是亲兄弟。再说了,九爷也不是长子,八爷有什么可同他争的?”
“嗨,看九爷从小就得宠眼红呗!你想啊,若是没有九爷出生,那八爷可不就是最小的儿子了?可要我说,还得分人,就八爷那个闷声性子,就算没有九爷,老爷和福晋也不会喜欢。不过说真的,九夫人也真是个可怜人,换成谁也受不了这样成天独守空房。这都快三年了,我听说还没圆……”
“嘘!小点儿声,快到景明苑了,不说了,留神被人听了去。”
两个婢女收敛了言行,端端正正地走了进去。
外头是冰天雪地,冷风刺骨,景明苑正屋房内,却是温暖如春。屋里烧了地龙,还放了不少花花草草。
圆脸婢女看了一眼屋里那盆孤零零的绿萼梅,心里想道:还真是什么主子养什么花。旁的少夫人都喜欢杜鹃、山茶之类的花朵,唯独九少夫人欢喜梅花这种孤芳自赏的花。奶嬷们常说,性子过刚容易折,九夫人就是性子太硬了,不如菁华园的那位软和。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