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一怔,刚要开口,就听展鸰继续道:“我知你是厌恶她们沦落风尘,不知自重,可也不想想,但凡能有旁的活路,又有几人会放着好好的良家女子不做,甘心自堕?多少是拐子拐来的,又有多少是被狠心的亲人卖了的,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这个世道,寻常女子何曾有过抗争命运的能力?
“退一万步说,她们自己凭本事挣钱,你情我愿,有何不可?是去偷了还是抢了?若说伤风败俗,依我说,罪过更大的却还是男人,若他们洁身自好,难不成几个弱女子还能强了他们?还是能叫人将他们从家里绑了来?”
“既然都有错,又凭什么只将脏水往一方身上泼?左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欺负她们无法为自己辩白,更无法洗清自身罢了!”
再说句更不好听的,你们这些所谓迫于生计入室抢劫盗窃的,又比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们高贵到哪里去?
铁柱和二狗子听得瞠目结舌,根深蒂固的思想让他们本能的想要反驳,可偏偏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叫人张不开嘴。
展鸰却不管他们心中如何惊涛骇浪,反而在一个靠窗的妓/女无意中跟自己视线交汇,又有些慌乱的想挪开眼睛的时候,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
那妓.女早年流落风/尘,早已看透世间冷暖,受尽言语折磨,何曾见过这样一双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鄙夷和轻视的眼睛?登时就愣了。
展鸰并未等她的回应,笑完了也就继续走了。她只是真的觉得那女子很美,是一种温婉柔和之美,一种身处泥潭,却也努力挣扎生存的柔韧之美。
她不知道的是,那妓/女回过神来之后,忽然冲她的背影回了个真诚的笑。
已经许久未曾这样单纯的笑过了,总觉得有些生疏僵硬,可心情却空前愉悦,眼底微微沁出的泪也不觉得苦了。
瞧啊,这世上并非皆是狠心冷面铁心肠之辈,忍忍吧,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这年月,能在潘家酒楼吃饭的都十分富裕悠闲,有几个食客从窗子里瞧见外头的野猪,登时接二连三的叫起来,又呼啦啦的扑过来看热闹。
“忒那汉子,你这野猪卖不卖?”
虽然同行的还有展鸰和展鹤,可谁会将这野物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和奶娃娃联系在一起呢?
铁柱忙道:“我们就是来卖的!”
那人又笑嘻嘻喊道:“莫要卖给酒楼了,我家中明日设宴,你将这野猪给了我罢,我便开个野猪宴!你若应了,这里五两雪花纹银的锭子即刻拿走!如何?”
说着,竟真就从怀里掏了一个银光灿灿的小元宝出来。
他还故意颠了几下,银子登时在阳光下折射出醉人的光彩,令人目眩神摇。
铁柱和二狗子何时见过这样多的银两,登时眼睛都直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五两,足足五两!
郭家肉饼的大厚驴肉饼子一个六文钱,外酥里嫩满口香,五两能买多少个?
还有那王婆包子四文钱一个,沉甸甸的肉核一口油,五两又能买多少个?
他们素日累死累活一整天,上山打柴卖了也不过一百个钱!五两,得卖多少柴?
不行不行,太多了,算不过来!
这时,却又有另一人讥笑出声,“郭老二,你这占便宜的毛病甚时候能改了?这时节,莫说这好大一头野猪,净肉也能有四五十斤吧?毛发还能卖到别处制刷子,骨头下水哪样不是个荤菜?便是一条大鲜鱼也要二三两银子哩,区区五两,你如何张得开口?”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郭老二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小声嘟囔了几句。
铁柱和二狗子不觉有些羞愧,心跳却进一步加快了。
照这么看,五两竟不够么?难道,难道还能十两?!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惊动了掌柜的,掌柜的出来一看,也唬了一跳,再抬头看人却又笑了,“铁柱,怎的又是你?才这么会儿功夫,便又去打了一头野猪不成?”
他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酱色绸子长袍,带着四角方帽,四方脸、下垂眼,瞧着十分温和的样子。
铁柱臊红了脸,连忙摆手,又指着展鸰,“这是我们展姑娘。”
掌柜的就有些惊异,忙做了个揖,“老朽是这酒楼的掌柜,姓潘,不知这野猪可是展姑娘打的么?”
展鸰弯腰将展鹤抱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潘掌柜如梦方醒,一个劲儿点头,“正是正是,倒是老朽疏忽了,快里面请。”
只是一面,展鸰就对这位潘掌柜印象不错。旁的不说,单看他对穿着破烂的铁柱和二狗子心平气和的态度,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
再者,他并不因自己的女子身份而改了态度,却是更加难能可贵的了。
潘掌柜直接领他们进了后院,又叫人上了茶,注意到有孩童之后,还特意叫人拿了一碟奶糕,换了酸甜的话梅盏,这才继续方才的问题:“敢问那野猪,可是展姑娘所猎?”
展鸰道了谢,又拿着奶糕喂展鹤吃,却不正面回答:“潘掌柜,世人皆知鸡蛋味美,可又有几人去追究是哪只鸡生的呢?”
潘掌柜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