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共有水陆大小城门四十五座,考虑到疑犯是用轿子带走张宝珠,水门暂且不必考虑,再去掉寻常人轻易不能走的大门、中门,剩下的也足有20余座之多。
谢钰各处跑了一圈,又简单召当日轮值的守卫问了一回话就花去大半日,回到开封府时,天都黑透了。
饶是素来精力旺盛的元培也觉疲惫不堪,哈欠连天道:“大人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谢钰却道:“你自去睡觉,我瞧瞧伤者。”
元培挠了挠头,笑道:“大人这么说,我竟不困了,倒有些饿,索性出去买些个芝麻胡饼来吃。”
再夹上肥嫩的酱肉,要肥瘦参半的,一咬一嘴油,想想就过瘾!
如今天气渐热,日间人们都不大爱出门了。反倒是日落之后凉爽怡人,都爱出来逛逛,街上更比白天热闹十倍。
各色饭菜瓜果自不必说,还有那许多吹糖人、捏面塑、耍把式卖艺的,各式彩灯照出去几条街,只闹得轰轰烈烈。
回来的时候路过那黄澄澄的胡饼摊子,麦粉混着芝麻香直往人鼻子眼儿里钻,把元培馋得了不得,若非跟着谢钰,一早跳下马去买了。
谢钰失笑,拽下钱袋丢过去,“多买些,也分给今日跟出去的弟兄们。”
元培麻溜儿接了,欢欢喜喜跑出门去。
马上就是端午,明日起,城中会有一连三天的庙会,百姓们自然是高兴的,但衙役们就未必了。
常人越快活的时节,往往是差役们最累死累活的时候。
这几日谢钰都忙着和另一位军巡使筹备庙会期间巡防的事,还要联络各处的防隅官房,检查水囊、唧筒、云梯等灭火工具,有坏的、旧的不好用的都及时报上去更换……
故而现在虽已是亥时了,开封府内各部仍灯火通明,各自忙碌着。
谢钰一边走,一边慢慢活动手臂脖颈,很快来到副厅。
衙门里的人时常有损伤,这大堂后的副厅四通八达,便作日常急救之用。
进去后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流摆开四张大榻,给伤重不能起身的伤患。两侧则是燕翅列开的桌椅,方便休息和坐着接受治疗。
张家三子伤重,夜里也离不得人,王衡年纪大了,熬不得夜,白日来了一回,晚上又打发一个药童来与马冰轮值。
谢钰到时,那药童正靠在外面的廊柱上打哈欠。
见谢钰过来,那药童哈欠打到一半就要起身行礼。
“坐着吧。”谢钰道。
一天跑下来,他也有些累了,免了俗礼大家都安生。
药童来开封府有些年头,知道谢钰为人,果然坐了回去,又道:“大人,还没醒呢,不如您明早再来。”
谢钰摆摆手,自行撩袍子进去。
马冰就半趴在最靠近伤者的那张靠背椅里,胳膊伏在扶手上,垫着脸颊,呼吸悠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五月的夜晚仍有几分凉意,她还穿着白日的薄衫,此刻被寒气侵袭,整个人几乎都缩成一团。
谢钰这才发现她真的很瘦,看着高高挑挑的,窝在椅子里却只是小小一团。
她睡梦中仍眉头紧锁,两排鸦羽似的长睫在眼下笼出大团阴影。
他知道对方一直有许多心事,可连睡梦中都不得片刻安生吗?
谢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一度不受控制地想去碰碰她日益消瘦的面颊,却又在半道生生停住。
这算什么呢?
他不该这样冒失的。
一阵风袭来,马冰缩得更紧了。
傻姑娘,守夜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谢钰无声叹了口气,顺势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准备给她披上。
没想到刚一靠近,马冰就唰地睁开了眼睛,右手按在腰间,眸底的睡意以惊人的速度消散,清醒得好像从来没有入睡过一样。
谢钰的动作僵在半空。
看清来人后,马冰狠狠松了口气,将手从腰间收回来,重新瘫回圈椅内,“是你呀。”
她捏捏眉心,狐疑地看着对方的动作,“大人,这是……”
谢钰面不改色地将披风抖开,三下两下叠放在一旁,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自然,仿佛他一开始就想这么做似的。
“走了一路,有些热,才脱披风就把你吵醒了。”他平静道。
“哦。”马冰打了个哈欠,两眼中瞬间弥漫出水雾,显然困极了,甚至没工夫细究对方话中漏洞。
谢钰忍不住看向她腰间:细细的,似乎比他的手掌宽不了多少。
她很警惕,他想,很少有人在睡梦中还保持这样的警醒。
他确认自己方才的动作足够轻柔,却不想还是把对方吵醒了。
不,谢钰马上在心中反驳自己,并不是动作幅度或声响太大,而是对方对于周围的气息极度敏感,所以才会稍有靠近就瞬间清醒。
这是一种极端的警惕性,只有长年累月的生活积累才能形成的本能。会有这种本能的人必然长期生活在动荡、流离的环境中,以至于连睡觉时都不敢松懈半分。
除了行伍中人之外,谢钰还是第一次在一个普通人身上看见。
不,或许她也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