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着的轮廓。
他忽觉下腹一紧,眼色变了变。
沈令蓁见他霎时笑意全收,愣道:“郎君怎么了?”
霍留行回过神,摇摇头,指指她胸脯的位置。
她低下头,立刻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把散乱的衣襟掩好。
屋子里静默下来,霍留行低咳一声,她也低咳一声,咳完又听他再咳一声。
最后还是沈令蓁先若无其事地道:“啊,刚才那局,应该还是郎君输了吧?”
霍留行正了正色,扬眉:这是什么道理?
“绳是在郎君手中散开的。”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我不松绳,让你摔着?
她点点头,理直气壮:“也不是不可以。”
他能摔了她吗?小无赖。
霍留行也不跟她计较,大方地扬扬下巴,示意就算她赢吧。
沈令蓁清清嗓子:“那郎君就得答应我两个要求。我先说第一个。”
“嗯。”
“我希望从今往后,不论什么事,郎君都再也不欺瞒我,骗我。”
霍留行面露无奈。
她果真还是知道了送花人是谁。
“郎君要反悔吗?”
他默了默,摇头。
沈令蓁竖起小指与拇指:“那拉钩。”
霍留行不太爽利地伸出手去,拿拇指摁上她的拇指,问:“嗯嗯嗯嗯嗯?”——还有一个呢?
沈令蓁费劲地想了半天,摇摇头:“我没想好,郎君就先欠着吧!”
大汗淋漓地闹了一场,她受不得黏糊,很快便离开了卧房去沐浴,临走叮嘱霍留行安安分分待着,可一回来,却看他把自己挠得浑身一片红,尤其脖子上,一长溜的血珠子。
实在管不住他的京墨与空青哭嚎着说“少夫人可算回来了”,求她赶紧治治霍留行。
沈令蓁与两人合力把他拖去睡觉,自己坐在床沿死死盯着他,一看他抬手,便将他手一把拍掉。
若是空青和京墨这么拦他,恐怕早被分筋错骨。可对着沈令蓁却还不了手,霍留行只能闭着眼睛暗暗磨牙。
沈令蓁看他睡不着,问道:“我给郎君唱首童谣吧?”
他不吭声,像是默许。
沈令蓁便轻轻唱了起来:“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
霍留行蓦地睁开了眼睛。
“……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霍留行抬起一根食指,在她手背上写字:谁教你的?
这是《后汉书》里记录的一首歌唱民生疾苦的童谣,讲的是汉桓帝时期,频繁的战争与徭役令士兵百姓饱受煎熬,苦不堪言的故事。
沈令蓁说:“是阿娘从前唱给我听的,郎君也听人唱过吗?”
霍留行点点头,继续写:我父亲。
两人陡地陷入了沉默。
能将这样一首童谣教给孩子的人,会有多穷凶极恶?
霍留行忽然想起那日初到国公府时,赵眉兰与他开诚布公的一段话。
她说,二十八年过去了,不管当初有多少苦衷,她始终不曾对霍家解释过一个字,因为他大哥确实死在她手里,结果已然如此,过程如何,再谈皆是多余。可事到如今,为了沈令蓁,再多余,她也还是要说一句,她可对天起誓,当年她是真心实意前去劝降,对他大哥绝无杀心。
霍留行轻轻叹出一口气。
其实不需要起誓,她这么说了,他就已经相信了。
这位镇国长公主,骨子里是个非常骄傲的人,若非真相如此,她不屑于拿这种事说谎。
然而她说的没错,或许彼时双方确实产生了什么误会,可不论过程如何,都改变不了结果。
霍留行没有见过他的大哥,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当年的战乱,那段血仇对他而言是用耳朵听来的。如今得到赵眉兰这样的解释,他或许稍微多了一些慰藉。
可他父亲失去的是一个鲜活的儿子。要他父亲就此释怀,还是不能。
霍留行看着神色黯然下去的沈令蓁,知道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去。
所有人都安慰着她,告诉她,他们两家人现在是不得不合作的命运共同体,让她把心里那个死结撇到一边去。
可是那个死结只是去了边上,并没有消失。
不去碰的时候,好像可以暂时置之不理,一旦触及,就会发现,它还是打在那里,还是绞得人心发疼。
而此刻,除了尽量避开它,霍留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拍拍床榻,示意沈令蓁上来睡觉。
两人似乎对此心照不宣,沈令蓁也很快笑起来:“那郎君还挠不挠自己啦?”
霍留行咬着牙哼哼:“嗯嗯。”——我忍。
沈令蓁便上了榻,又盯了他一会儿,看他当真一动不动,才放心地睡了过去,不料翌日一早天亮,却看枕边人睁着布满血丝的眼,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郎君看什么呢,怪吓人的!”
霍留行的嗓子消了些肿,稍稍能发声了,解释道:“要听实话?”
沈令蓁点点头。
这是当然。他昨晚答应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