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跟她说,别让汴京晓得这件事。那是因为,这种把戏,只能骗得了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你的伤……”
“做戏总得做得逼真一些,流点血还是必要的,皮肉伤罢了。”
“那……那些士兵……”
“十几年,还不够我把那些人都收归己用吗?”
他说得越发像那么回事,她却懵了:“你大费周章做这一出是为何?”
“这不是大有用处吗?”他笑着说,“你回京后,应该与你母亲说了我不少好话,这大半年多亏她,我们省了不少力气。”
她还要质疑,他却又来一记狠话:“圣上都没发现的秘密,你以为,你是凭什么轻易识破了我的身份?你识破了,是我因为我想让你识破。”
沈令蓁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当初刚到皇陵那会儿,有一次,她说自己是他姑表哥的未婚妻,他听了以后有些惊讶。
因为那时,霍留行已经知道英国公府发现了他的身份。他以为,她应该也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想到,她的父母并没有把这危险的秘辛告诉她。
对他来说,既然英国公府的长辈都没把这事透露给皇家,那么她这小姑娘更是安全无疑。
所以他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苦肉计后,又故意把自己摆在弱势的一方,在她面前露出破绽,利用她的善心,让她更加同情他的际遇。
接下来的事情,回忆起来就有些伤人了。
她对他真正变得不同,其实正是因为得知了,原来他才是自己的未婚夫。
可那个节骨眼,他做了什么呢?
她颤抖着问:“你的昏厥是装的,你对我嘘寒问暖也是装的……所有的偶遇,都是你制造的,你在月下舞剑,你在河边练兵,是故意让我看见的……你三天三夜不睡觉,给我砌花椒墙,也是为了……”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打断了她,承认道:“是。”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骗我了?”
“因为不需要了。这大半年来,长公主已经深陷泥沼,不与我们合作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她惊心于他的运筹帷幄,阴险狡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还毫无悔意地说:“这汴京城,从文武百官到皇亲国戚,但凡立足于朝者,哪个不是步步为营,手段用尽?我是利用了你,却也是不得已为之。”
他笑笑起身,准备离开。
她却跟着站起来,叫住了他,存着最后一丝侥幸说:“不对,还是不对……你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你要知道,我晓得真相以后,可能就不会请阿娘帮你了。”
他像听见什么笑话,回过头来:“你以为,我是故意讲给你听这些,好让你们不要为我冒险?”
她默认了这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他却好笑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长公主当年杀了我大哥,还间接害死了我母亲?我兴许有良心,可为什么要把它用在仇人身上?”
沈令蓁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移开小室的门,一步步走进了漫天的大雪里。
外边婢女看到她失魂落魄,浑身打颤的模样,奔进来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直直望着他打马远去的背影,沉默了很久,说:“蒹葭,这雪好冷啊。”
这场雪,冷到她又一次病倒,一躺就是一整月,成天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冷到她在很久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既然她与他这一路以来的缘分,全是他的刻意谋划,那么,他们在那样一个节骨眼,重逢在那座寺庙,难道会是巧合吗?
这个满嘴谎言,演技精湛的骗子,又一次骗了她。
想利用她的时候,他在骗她。
不想利用她的时候,他还是在骗她。
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有机会听见他说:“沈令蓁,别傻了,都是骗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