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里看去。
看到大祭司谦卑匍匐的姿态。
心魂惊颤!
“老人家——”
陆漾弯腰去扶,竟没扶动。
她惑然地看着跪地的老人,心有所感地转身回眸,门外乌泱泱的人跪下来。
余晖不再,天幕低垂,很难形容这一刻她的所思所想,流落荒村,仿佛为上苍厌弃,没有精良可抵御风浪的舰船,没有威力巨大的长筒大炮,没有惹人拇指大动的珍馐,什么都没有。
有的是粗布麻衣,是海里捞上来的鱼,是日复一日的艰难苟活。
陆漾以为她很惨了,可回头看着跪下来的村民,再看看大祭司颤抖的肩膀,她恍然明悟:原来是曾经的她过得太好了。
她不懂当地人对海神的热切信仰,不懂这些人为何对外来人持如此态度,然而她切身明白一点:溺水者,会死死抓着救生的浮木。
因为那是活下来的仅存的希望!
这些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此,也许早已尝试过无数走出这片海域的法子,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只能将目光投向更远的‘世外’。
她垂下眸子,想着远在大周的妻女,想着年迈受不得刺激的祖母,想着无数指望陆家存活的百姓、商户,困惑的眼睛燃起光亮!
“都起来罢。”
她声音年轻有力。
大祭司搭着递来的手臂率先起身。
所有人跟着站起来,看着陆漾,眼睛好似在仰望神明。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罢!”
陆漾笑了起来。
人们在她明媚的笑容里得到了些许安心,大祭司举起权杖,附和道:“听海神大人的!”
莫名其妙被推上“海神”之位,陆漾微囧。
当晚,她郑重换下那身值钱的锦衣,珍而重之地封存好,像封存她光鲜亮丽的过去。
天明,念鱼走出门来见她穿了一身粗麻衣,细麻绳绑着高马尾,额头光洁,桃花眼奕奕有神。
她实在没见过比“海神大人”还美的人。
几日后陆漾在大祭司那里见过了村民信奉的海神像,怎么说呢,和她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她摸摸鼻子,借了大祭司的权威,召集方圆百里的村落。
她要化零为整,人多才能力量大!
当然,仅仅借着“海神”的名头是不够的的,现阶段她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能力,要改善村民生活现状,成为他们的主心骨,更要定制地图,看看被死亡之海封锁的领域究竟有多大。
这是对她的考验。
为了回家,为了不负众望,陆漾只能迎难而上!
.
而在遥远而繁华的大周,出海搜寻的十几支队伍只回来了两队,在海上漂泊多月,依旧没探听到少主的下落。
被海水吞没的人,或许早就死了。
只是这话他们不敢说。
这话没人敢说。
少夫人积威甚重。
洛阳城飘起鹅毛大雪,脚下烧着地龙,一段压抑的沉默过后,冷淡的女声隔着屏风传出来。
“知道了。”
桃鸢抱着怀里的女儿:“下去罢。”
“是……”
陆漾遇难,多少人等着看陆家的笑话,老夫人承受不住至亲离去之痛,她这一倒下,闹出来的乱子不小。
是桃鸢站出来接下这个烂摊子,扛住了最风雨飘摇的时候。
“阿娘……”
陆翎扯扯她的衣角,不大的小娃娃,似乎已经从漫长的时间门反应过来:疼爱她的另一个母亲,丢了。
“阿娘没事。”桃鸢将陆绮交给堆雪,弯腰抱起她。
大雪纷飞,迷乱泱泱洛阳城。
陆老夫人喝完最后一口药汤:“鸢儿呢?”
“少夫人去巡查在京都的商号了。”
鱼嬷嬷伺候她坐起身,用帕子为她擦去唇角残留的药渍。
“患难见人心。”陆老夫人慨叹道:“辛苦她了。”
她又问:“偱香呢?”
“苏女医还在研究带回来的东西。”
她的命是陆漾救的,无论陆漾活着还是死了,她都要完成她吩咐的事。
苏偱香神情认真地窝在炼药房精研各类香膏。
皇宫,御书房。
李谌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心头缀满烦躁——凤凰罹难,太子又不争气,世家尾大不掉,心野了,行事未免张狂,他的御令颁布时而还要受阻,对于一个心怀雄心壮志的帝王来说,无疑是天大的羞辱。
他再次怀念陆漾还在时对世家的掣肘。
如今他的凤凰没了,镇偱司统领也跑了,崔莹和宋拂月固然好用,到底没桃鸢精明。
他这个皇帝当得难受极了。
人才难得,李谌望着窗外愣神,一炷香后,他嗓音沙哑:“去请皇后来。”
陆尽欢来得很快。
陆家的小羽毛再过几月就要满两岁,帝后成婚也快要满两个年头,陆尽欢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野心,观察下来,李谌也渐渐明了。
总而言之,此人可用。
“见过陛下。”
“起来。”
李谌秋后病情加重,哪怕有国师为他调养身子,见效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