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宋宴卿肯定查不出。
程勉大概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清楚的记得自己每日从食肆带走了多少钱。
从月初到现在,总共二十来天,加起来却有七百多文。
说完他便低下了头,等着章北庭的发落。
章北庭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将今日的钱拿出来,你走吧。”
程勉抬头看了章北庭一眼,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接着又将剩下的几枚摸出来,放在柜台上。
期间余光一直未曾离开章北庭的脸,确认他真的让自己走后,低声说了声抱歉,便快速离转身往食肆门口走去。
宋宴卿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轻声道:“就这样放他走了?”
章北庭缓缓道:“算了。”
接着他将有一回偶尔遇到程勉父母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还是上个月,程勉刚来食肆没多久,有一天章北庭独自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菜卖,碰到了程勉一家人,当时程勉的父母跟妻子找了个给人搬东西的活,双鬓斑白佝偻着背的老人,身形消瘦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许多的女人,都背负着重重的麻袋,艰难地将东西从马车上扛起来,送到雇主指定的地方。
程勉想去帮忙,被老人拒绝,说别弄脏了身上的衣裳,等下去食肆里不好。
章北庭看了一会儿就想离开,只是程勉很快便发现了他,摩挲着衣角,难得拘谨地说,肯定会在指定时辰前赶去食肆,不会耽误食肆的活。
宋宴卿听完,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程勉做了这样的事,只扣下这个月的工钱没有给,就这样放他离开了,就算食肆里现在这些人没有歪心思,那后来的人呢?
做了坏事,谁都能说出些难处,难道每个都要轻易放过?
只是想起那两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章北庭便下不去狠手了。
一旦他将程勉送去衙门,程勉之后不管是想收学生当先生,还是换个地方做账房,都不可能了。
那两个老人辛辛苦苦几十年,好不容易等得程勉能赚钱,结果儿子因为做假账,偷拿东家的银钱,前程尽毁,他们能承受得住这个结果吗?
夫夫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程勉从食肆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有间食肆的招牌依旧明亮干净,他忍不住想起了他第一回踏进食肆大门的心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章北庭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他却大致知道章北庭的性格,他主动找上门来,除了看中有间食肆的名声,更是因为章北庭这个人。
他想着,东家为人孤僻,不喜欢跟人接触,那么作为账房,他便能好好发挥自己能说会道的长处,将账房跟管事都收入囊中。
却不想,现在的章北庭跟他记忆中的差别非常大,哪还有一点当初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
章北庭跟常来食肆的客人都很熟悉,伙计们也能很好地招呼好客人,他只需要做好账,其它的都插不上手。
第一天,章北庭告诉他不需要他招呼客人的时候,他一时没有说话,章北庭以为他是想立即找些事做证明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失望。
再后来,一日日的管着食肆的进账,看着柜台里每天都装得满满当当的陶罐,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便忍不住想,东家夫郎字写得那样差,算术肯定也不怎么样,便忍不住做起了假账,偷偷往自己钱袋里藏钱。
然而不到一个月,他的账就被他以为算术很差的宋宴卿找出了问题。
程勉在食肆门口站了很久,说不后悔是假的,每月二两银子,三个月过后若是合格,就有二两五钱银子,父母跟妻子一起给人做一个月的活,也没有这么多钱。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邹文柏在客栈里看着程勉离开了,才背着手出来,转身进了隔壁的食肆。
这个时辰,账房走了,离开前还是那副表情,做了这么多年账房的邹文柏已经猜到结果。
他直接走到柜台前,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先前那账房不行?”
章北庭没瞒着他,简略地将事情说了遍。
邹文柏摸着下巴,缓缓道:“其实你送不送他去衙门,结果都一样。”
章北庭:???
邹文柏反问道:“你招一个不熟悉的人做账房,若是他在别的铺子里做过,你会不去打听他是为什么离开上一家的吗?”
说着他扫了食肆里的客人跟伙计一眼,意思显而易见。
食肆里这么多人看着,即便章北庭不追究,事情也瞒不住。
谁都不会雇一个做过假账,偷拿东家银钱的人做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