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填饱肚子后,便踩灭了篝火,起身准备回家。她现在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夜不归宿,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何况家里又有那样一个后娘,巴不得她的名声臭不可闻,一定会嚷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罗衣的脚步便是一顿,站在黑暗中出神起来。
她一直觉得胡二妞和周自荣的婚事有哪里不对,但往深了去想,却又抓不住那个点。就在刚才,她想到哪里违和了——周自荣如果实在不想娶胡二妞,难道没办法?
比如,弄臭她的名声,叫她嫁不了人。从他后来对她的狠心和薄情来看,他做得出这种事。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呢?
在胡二妞的记忆里,周自荣根本没有反抗,他第二天早上就被村长带着去胡家提亲了。村长待他这么照顾,他自己又大小是个秀才,多多少少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窗,如果他不想娶胡二妞,真的没办法吗?
胡二妞只是救了他,不是强了他。抓到他们的村人,也只是看见他们姿势出格,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在做伤风败俗的事。
她心里起了疑,脚下便是一拐,朝着周家的方向来了。没想到,周自荣和李氏正借着此事谋划,被她听了个正着。
在此之前,罗衣只觉得他冷血薄情。撞破这一幕后,罗衣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冷酷到了骨子里,一颗心黑透了。
他待胡二妞冷漠刻薄,并不是因为不得不娶了讨厌的女人,心里愤恨不满。他不仅不是被迫,与此相反,他是顺水推舟。
他顺水推舟地娶了胡二妞,却待她一点也不好,从来都是冷言冷语。吸她血的时候,更是不客气。等到她的血被吸干,就把她一脚踢开。更叫人惊心的是,他竟然让胡二妞的心里始终充满愧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你怎么在这里?”周自荣大步走到窗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罗衣。
他大半张脸都沉浸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小截白皙莹润的尖俏下巴,然而丝毫没有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看起来阴险毒辣,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蛇,随时等着跳起来咬猎物一口。
罗衣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一只手撑住窗台,轻巧借力,一下子跃入屋里。直直迎上他闪着凶光的眼睛,挑起眉头:“不在这里,怎么听得到这样精彩的一场对话?”
周自荣脸一沉:“你都听到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罗衣说道,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到他身后的李氏身上,似笑非笑地道:“算计救命恩人,当真是好家风、好教养。不要脸是你家老祖宗吧?”
周自荣和李氏同时变了脸。
罗衣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道:“看我在说什么?不要脸哪里是你家老祖宗?你自己就是不要脸的老祖宗。”
“胡说八道!”周自荣的眉头突突地跳,显然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粗鄙丑陋的乡下土妞,竟然说得出这样尖锐的话,他不屑地道:“什么救命恩人?你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罗衣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纤细的身躯:“以你的身板,如果落入水中,你以为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她亲自跳下去试过。以胡二妞这样结实的身体,都是险险才扛住,何况他这样娇生惯养的身板?
如果他掉进去,被冷水一激,再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出来,被风一吹……
往轻了说,他出来就染上风寒,吃一阵子药,好个大半,只落下一点病根——如果村长肯花大价钱,一副又一副的汤药供着他。
往重了说,他这条小命根本熬不过几日——村长能接济他吃喝,能花银子买药材吊着他的命吗?他又不是他祖宗!
李氏和周自荣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周自荣这条命,的确是她救的。
“你想怎么样?”周自荣冷冷地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罗衣挑了挑眉,“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周自荣一脸的高傲:“你是救了我不假,可你也占了我的便宜。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难,可你唐突了我,这笔账又怎么算?”
他说的是胡二妞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事。
饶是罗衣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她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才道:“说实话,你这样又干又瘦,浑身没几两肉,实在没什么便宜好占。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你身上的骨头硌出几个洞。”
这番刻薄的话,叫周自荣气得脸上一下子涨红,愤怒地看着她:“你——”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脸上涨得通红,头顶都要冒烟的样子。
“别装模作样。”罗衣淡淡地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周自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平静。
“你想我怎么报答?”
他看出来了,罗衣并不是问他,而是早有打算。她料定了他没什么报答她的,才这样问,以便引出接下来的索求。
这样想着,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她跟下午见到时不一样了。她不脏了,也不臭了,看起来干净多了。她知道要嫁给他,特意清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