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如日中之光。君子之学如蜕,幡然迁之。
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君子不恤年之将衰,而忧志之有倦。
眼前三位弟子,都让先生只觉得自身学问浅薄,没什么可教的了。
甚至一个一个都太好,连先生叮嘱他们要照顾好自己,都显得有些多余。
一条文脉衰落之际,被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痛苦。
左右剑术是高,才情也高,却受限于自身性情。
君倩其实学问不差,脾气也好,适合传道授业解惑,却终究受限于那个异类身份。
到最后,有些担子就落在了年纪最小的陈平安肩头上。
陈平安突然说道:“上次先生离开后,左师兄也没带朋友去酒铺照顾生意。”
破罐子破摔,先生在,谁怕谁。
左右黑着脸。
刘十六朝那小师弟竖起大拇指。
老秀才说道:“左右啊。”
左右立即说道:“是学生忘记了。”
老秀才又问:“那你有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个小师弟啊?”
左右默不作声。
老秀才说道:“如果先生没有记错,你师弟在剑气长城那边,就你这么个师兄可以依靠啊,都说一个师兄等于半个长辈,看来是先生说话不管用了。”
左右只得说道:“教过小师弟剑术,求学一事,我也有留心过。”
老秀才说道:“听口气,很委屈啊。”
左右摇头道:“没有。是做师兄的,职责所在。”
一辈子都没喜欢过喝酒的左右开始喝酒。
陈平安说道:“先生,听说桐叶洲有个叫于心的姑娘,好像跟师兄关系蛮好的,这位姑娘极有担当,当年冒着很大风险,也要飞剑传信玉圭宗祖师堂。”
老秀才笑逐颜开,“晓得,晓得,先生是见过她的,是个好姑娘,确实好,一看就是个心善的女子,你这榆木疙瘩的左师兄,还真就未必配得上了。”gōΠb.ōγg
左右说道:“配不上就好。”
既然不敢反驳先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陈平安刚要开口说话,左右已经斜眼过来。
陈平安只得闭嘴,不去锦上添花。
老秀才拎着酒壶,缓缓起身,笑道:“先生有点事要忙,你们三个聊着。”
学生们没来的时候,老人会埋怨文庙议事怎么那么着急开,拖延几天又何妨。等到三个学生都到了功德林,老人又开始埋怨议事这么大一事,急什么,多筹备几天更好。
至于老秀才要忙什么,当然是忙着去跟老朋友们谈心去了。
聊一聊学生左右的练剑资质平平,这不在天外也没能斩杀那位十四境剑修不是?傻大个在宝瓶洲天幕处的出拳,毛毛雨了,没啥可多说的。当然更要问一问那些老伙计,你们知不知道先前是谁来了功德林啊,比那符箓于玄重返文庙,还要多开一道禁制?顺便问一问今年中土神洲是什么年份,再换算一下宝瓶洲的大骊年号,才能知道我那关门弟子今儿是几岁了……
三人跟着老人起身。
左右轻声道:“先生。”
老秀才疑惑道:“做啥子?”
左右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内疚和伤感。
老秀才哈哈大笑,这个矮小老人,踮起脚尖,正了正这位弟子的衣衫领口,安慰道:“先生只是个教书匠,又不是喊打喊杀的人,境界修为,打架本事什么的,那也叫事?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无日不在是。”
左右点头。
老秀才突然喊道:“君倩啊。”
刘十六立即恭敬道:“学生在。”
老秀才看了眼这个傻大个,摇摇头,叹息不已。
刘十六疑惑道:“先生?”
老秀才伸手指了指左右和陈平安,痛心疾首道:“君倩啊,你看看你,都不用说你小师弟了,哪怕是左右,那也是有好些姑娘喜欢的,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罢了,你呢,啊?怎么回事,愧不愧疚,难不难为情?”
刘十六挠挠头。
左右呵呵一笑,说道:“要说女人缘,比起师弟,我差远了,当年在剑气长城,就有很多女子专程跑去酒铺。如果这种事也分境界的话,我和君倩是资质极差的下五境修士,师弟早就是飞升境,只差没有合道十四境了吧。”
刘十六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陈平安保持微笑。
“你们俩懂个屁。”
老秀才拍了拍关门弟子的袖子,一脸赞赏道:“乱花丛中立得定,才是英雄真豪杰。”
陈平安无奈道:“没先生说得那么夸张。”
老秀才说道:“有的。怎么没有!”
陈平安坚持道:“真没有。”
老秀才抚须而笑,“好好好,就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