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1 / 2)

城隍爷的职责,以一言蔽之,那就是“剪恶除凶,护国安邦”。

每座城镇都有自己专属的城隍神,后者几乎掌管着这一方的所有事务,从代天巡狩到劝善惩恶,连姻缘求子也能包办,月老听了都得单走一个六。

总之相当于阴间的市长或县长,往前数几个朝代,那是正经受过开国皇帝封号的。庙内的戏楼更是当时最热闹的娱乐场所,百姓们逢年过节都得挤破了头往里凑,更不必说抢所谓的烧头香了。

到了现代,神权式微,城隍庙自然比不得以前那样热闹,但秉持着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与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原则,当代年轻人还是会选择在临时抱佛脚的时候去逛逛。

特别是老一辈,祈福与还愿是遇见麻烦和离奇事以后必不可少的一环。

江城的城隍庙附近已经改成了商业街,兜售小吃和纪念品的小摊贩在树荫下用传单扇着风。殷素问停在摊位前买了一串糖葫芦,好的糖葫芦就是要在夏天也做得到不化糖,糖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包裹着通红的山楂,咬一口酸甜得口齿生津。

“喂。”

他咽下果子,回过头,“你和我一起进去吗?”

作为这场婚姻的绝对过错方,沈听风始终惴惴地跟在后头。自从殷素问表露了自己不肯放弃解绑念头的意图后,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虽然难以开口挽回些什么,不过理所当然地坐立难安。

青年侧首来斜睨着这边,漂亮的眉眼在日光下映上一层浅浅的光晕。他舔去沾在唇瓣上的蜜糖碎片,柔软舌尖替代性地留下了润泽的水色,前一夜亲密留下的痕迹仿佛也要消失得一干二净。

厉鬼更郁郁寡欢了。

殷素问:“?”

他也不再搭理对方,专心吃完自己的糖葫芦,拍拍手将竹签丢进垃圾桶,然后转身往庙那边走,对继续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晚苏醒以后,这位表现得很是安分,他的态度也就好了点——不过也超不出一个“喂”。

来庙寺的多是来求神拜佛,鉴于受众群体大多重合,也常有懂得如何做生意的在角落支个小摊相面算命。

殷素问余光就瞥见零星的两三个,最近的那个留一撮细细的胡子,也算上了点年纪,戴个圆圆的墨镜,十分符合人们对瞎子算命算得最准的刻板印象。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铺了个垫布的小桌子后头,对面是个供给客人的折叠凳,不过生意不咋地,路过了好几名游客都不见谁有坐上去的打算。

以殷素问的身份见骗子也见得多了,他兴趣缺缺地往城隍庙里走。他还有点好奇沈听风究竟能不能跟着自己进来,理论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人死后都是要来这里报道一趟的,不至于说拦在外头进不去。

……嗯,看来确实没问题。

殷素问从飘在身后的鬼影上收回视线,求人家办事自然不能空手来,他去买了几根香烛,排在香客队伍中准备进入大殿。

排队没花太长时间,来拜城隍老爷的大多数是本地人,也有一些体验江城风土人情的游客——牌坊和石雕的纹样最能体现当地的文化底蕴——殷素问听到有人嘟囔怎么突然有点冷,估计是灵感强的,阴差阳错地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气场。

终于轮到了他,殷素问等前面的游客挪出位置,随后踏进大殿。白烟袅袅,香烛与线香燃烧过后的气味充斥着鼻腔,他从小到大闻惯了这个味道,不觉得不适还有点怀念。

代表城隍的神像威严肃穆,他上前点燃香烛,又献过香油钱,闭上眼深深地拜了一拜。

——望城隍爷做主,解了这桩名不正言不顺的婚事,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奈何桥。

殷素问将右眼睁开一条缝,偷偷瞄向旁边,先前为非作歹的厉鬼此时默不作声地立在那里,瞧着竟有几分寂寥。

他啧了声。

好歹“夫妻”一场,他还是太心软。

……也祈愿对方能找回自己的记忆,一切恩怨尘归尘土归土,得以善终。

祷告默念完毕,他退出大殿,为下一位上香的路人让开地方。不同于之前订下契约时那明显来自手腕上的牵拉感,殷素问此刻没有一丁点实感,仿佛所求之物压根没有落到实处,甚至未曾产生些微变化。

殷素问:“……你有任何感觉吗?”

他觉得自己求了个假离婚。

一审不判离还是怎么着?

“没有。”沈听风憋到现在终于敢吱声了,虽然把从前的经历忘了个精光,但生活在九零年代的新青年理所应当地受过常识上的教育,“我认为这个办法不太靠谱,都是封建迷信。”

这话听着好耳熟。

殷素问凉凉地瞥他一眼,“你还挺唯物。”

他们道教是也讲唯物,可是讲归讲,哥们你看看自己现在都变鬼了,哪来的底气啊!

“只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了。”对方瞧出他的不屑一顾,“可能灵魂也是一种什么物质,目前的科学没有技术手段检测出来,以后肯定有办法认识得到。”

殷素问:“……”

这话从一只鬼的嘴里说出来就一整个魔幻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