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极有存在感,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他又是早早起,读书、习字,带着初一,顺便教她认字读书。
那孩子却并不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从书上看到了什么,拿着各种东西添来添去,制成了火药,把院子炸了个七零八落。
惊动了巡防营的人,差点来把她和周家人都抓走审问。
景春以为周茂会发火,但是他并没有,他默默地收拾着院子,和被炸毁的半边墙,忙碌到晚上,上了床,筋疲力竭,却还是替她揉了揉腿。
躺下的时候,几乎是闭眼就睡了。
翌日早上,他照旧带初一去读书。
景春问他:“你很喜欢孩子?”
餐桌上,她吃饭,他在一旁伺候她吃饭。
仿佛他是她的下人。
他闻言只沉默说了句:“我只是喜欢你。”
转眼入了冬,夜风嗷呜作响,初一整日闹着要和母亲睡。
周茂一个人住在厢房,每天早上伺候景春穿衣洗漱,再带初一去读书。
日复一日。
景春问他,“你喜欢我哪里?”
她冷笑,“莫非你慕残?”
他表情复杂,摇头:“不知道,大约我上辈子就记挂你。”
这夜里,景春终于允许他抱自己,也允许他亲吻、亲近。
“不许弄疼我。”她说。
他小心而珍视地吻住她唇瓣,时隔半年,终于圆了房。
那或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但很快,一场大火烧毁了两条街。
那天是元宵,所有人都去街上看灯了,景春哪里也不愿意去,也讨厌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就连身边照顾自己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下初一陪她。
初一性格越发古怪,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温和,一会儿暴躁。
她这天忽然抓着景春的手,搁在自己胸口,泪眼朦胧地说:“母亲,我这里好难受,好难受啊!”
景春抱住她,问她为何难受。
她说自己脑子里像是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时常折磨她,她便一会儿喜一会儿悲。
景春亲吻她的额头:“不高兴了,就和母亲说说话。”
初一抱住母亲:“有了弟弟妹妹,母亲还爱我吗?”
景春说:“母亲永远爱你。你若不喜欢,也可以没有弟弟妹妹。”
“真的吗?”
“真的。”
“母亲会永远爱我吗?”
“母亲永远爱你。”
“父亲也爱我吗?”
“父亲也爱你,他不爱你,母亲就不要他了。”
“永远永远爱我,下辈子也爱吗?”
“是的。”
“母亲……”她叫了一声,又叫了几声,“母亲。”
她脑袋贴着母亲的胸口,近乎呜咽地叫着:“母亲。”
火烧起来的时候,是突然一下子起来的,火苗窜起来的速度,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景春拍了拍初一,让她赶紧跑的时候,屋子周围已经被火包围了。
大片大片的火焰舔舐着木头和布料。
初一呆呆地看着,任凭母亲如何焦急地推她,她都不动分毫,终于,她绕到轮椅后头,去推母亲。
小小的身板,根本推不动,木头轮椅很快就被火吞噬了。
景春近乎是在怒吼:“快滚!”
可她还是固执地去推。
火把房梁烧掉了,朝着两个人砸过来。
在最后的一秒,小小的身躯扑到母亲的身上。
她的小手抚摸母亲的脸颊,一遍一遍叫着:“母亲。”
她气若游丝地呢喃着:“要永远,永远爱我。”
景春死后变成了一缕烟,她俯瞰着废墟,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悲伤吞没了。
她看到周茂像是疯了一样一寸一寸地去挖那废墟,他颤抖着把两具交叠的焦炭一样的尸体捧出来,仰着头,目眦欲裂,颈侧青筋暴起,然后呕出一大口鲜血。
竟是当场气绝而亡。
唢呐敲敲打打,那周家一下子失了三命,可怜可叹,像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下了瓢泼般的一场大雨。
白日宛如黑夜。
入了葬,景春的魂魄落在墓碑上。
咔嚓一道惊雷,像是劈在她身上。
她痉挛着蜷缩着魂魄,却没有人再装作无意地抱住她了。
她突然惊觉,自己竟是……竟是喜欢他的。
……
周茂那张脸,是扶桑的脸。
初一那张脸,恍惚是眼前这个。
就好像,初一长大了,就该长这样。
客厅里,景春呼吸凝滞片刻,喉咙不自觉地发着紧,她开了口,嗓音干涩:“你和我女儿,长得很像。”
在这别墅的三楼,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对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的年轻女人,用一双悲伤的眼睛,说这句话的样子,多少是有些诡异的。
桑洛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中了。
她的眼睛很快变得赤红,睫毛颤动,眼神凝聚悲伤和委屈,她的身体很虚弱,频繁的情绪波动让她忍不住弯着腰剧烈咳嗽起来。
景春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