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蒋卓拉着蒋珂到饭店的时候, 方顺和他那个正在读研的文工团战友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白酒都上了。见蒋卓和蒋珂到了,两个人起身招呼蒋珂, 方顺便给两人做介绍。
先给那读研的战友介绍蒋珂,说:“以前在南京的文工团,现在已经是总政歌舞团的台柱子了。”
介绍完了蒋珂,又介绍那个战友, “吴正,现在是文化人, 在读研究生。”
等方顺介绍完了, 蒋珂和这个吴正客气地握个手,互道一句:“您好。”
这饭局是为什么攒的,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所以些微的尴尬是少不了的。蒋珂倒是习惯了,没什么不自在的表现,就当出来吃顿饭了。
这吴正大约是没怎么经历过这些事,抱着相对象的心思,看蒋珂又很合眼缘很好, 不自觉这就有点拘谨。毕竟跟蒋珂比起来, 他年龄小, 就怕自己表现得不够成熟, 让她见笑。
方顺看出吴正的不自在, 便笑着打圆场说:“今儿咱们这就是战友相聚, 轻轻松松吃顿饭, 聊聊天儿,没别的。”
这话是为吴正的拘谨说的,也是为蒋珂说的。方顺知道她原不想来,是被蒋卓硬拽来的。
而后这顿饭,就靠方顺撑场子。因为桌上四个人,只有方顺跟其他三个都认识。他又是机关里混了不少日子的,吹起来没完。有时候声音略高,还会引得大堂里别桌的人投了目光看过来。
现在的北京大部分的饭店还是国营的,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清。尤其到了晚上,吃饭的人比以前多了不少。大约就是这十块二十块钱的一顿饭,吃得起的人也多了。
有人听了方顺的声音会看他,方顺自然也就会看别桌的人。他不听人说话,他评头论足猜别人是干什么的。男人上了年纪,难免地会显得有些油腻。一旦喝几盅酒,那就更是话多到不行。
因为他是蒋卓的领导,又是比吴正年龄大了不少的老战友,所以这两个人都会附和他说话,给足他面子。蒋珂在桌上坐着吃饭,酒也喝了几盅,不多喝,都是给方顺的面子,也为了不让那吴正感到过分尴尬。相对象的事不管成不成,当着面对人客客气气的,这是礼貌问题。
蒋珂也听方顺胡吹,虽然自己不怎么应和。
她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心思多半在跳舞上,不太喜欢周旋人际关系,平时待人接物都客客气气的,不得罪人也不显得过分圆滑世故。
酒过几巡之后,方顺喝得有点飘起来,左手横搭在桌边,右手支楞着在眼前晃来晃去摆动作。然后他继续自己的评头论足,指着与自己饭桌隔了两张桌子上吃饭的客人说:“你们瞧,那一个穿西装的,怪扎眼。一看就知道是广州深圳打工回来的,这些人啊,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到了南方混得好,去了就给自己弄身西装。我不喜欢西装,我还是觉得中山装精神。”
他这么一说,蒋卓蒋珂和吴正都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一个穿西装的。这时候穿西装的人确实扎眼,一看那就是为了臭显摆。显摆自己有西装,自己去过南方,见过世面,比没去过的人有面儿。
蒋珂没什么感慨可陈述的,毕竟几十年后男人的正装基本就是西装了。她看完了回过头来,端起水杯来准备喝水。在白瓷水杯送到嘴边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突然碰到了几桌外一个男人的目光。越过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头,她端着水杯放在唇边的动作顿住。
目光相触的那一霎那,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喝了几盅酒,产生了幻觉。她微微垂下眼睑,喝一口水,半晌又抬起眼睑来,发现那个男人还在看她。然后她又多喝了几口水,放下水杯再也不往那边看。很像,但她不相信是那个人。直到目光第三次第四次四五次反复碰上,她信了。
而那时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方顺拎了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问蒋珂:“小蒋同志,接下来干什么,你做主。”
蒋珂没什么想法,拎起自己的皮包往肩上挂,跟方顺说:“不早了,回家睡觉吧。”
她这话一出口,吴正的目光就随之暗淡了一下,心里估摸着蒋珂对他是没意思了,笑意顿时有点挂不住。偏蒋卓瞧出来了,接蒋珂的话说:“才几点啊,就回家睡觉?难得出来,你也多给我点时间拍拍我们主任的马屁,平时想请他都请不出来。”
方顺拎着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走,“也别想什么稀奇出格的,就去看场电影吧。”
方顺发话了,那两个都附和。蒋珂跟在他们后面,往饭店外去。走过那个化成灰她也能认识的男人的桌边时,身上挎着的皮包蹭过他的胳膊,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安卜是在刚进了饭店的时候就看到蒋珂的,大堂里坐着稀稀拉拉的客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看见了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不再扎着两根麻花辫。也不像别人剪了齐肩发,烫了一头卷,而只是简单地披着长发,却格外好看。
蒋珂挎着皮包从他旁边擦过去的时候,他还在愣神。于是他对面坐着的戴眼镜的学者一样的男人,开口问他,“您今天状态好像不是太好,是不是刚到了北京还没来得及休息,要不咱们改日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