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之珩看着她，神情同样严肃，默默地没有说话。

边月的眸子低垂，“到那时，身在刑场的其他同伴，在人头落地之前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会感到扬眉吐气，濯棉的箭上，满载着他们的意志，若是大仇得报，即便是赴死，也会心甘情愿了吧。”

书房内安安静静，只能听见边月吮吸汤汁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选择成全他们？反而从中插了一手？”秦之珩起身，去将书台抽屉里的信件拿出来。

“我若是不插手，濯棉也果真如我预料中这样行事，过程是痛快，可结局呢？她，还有那二十几个少年人，全部都得陪葬，一个都逃不了，如此以命换命的手段……”她顿了顿，抬起眼，“不值得。”

秦之珩将信封推到边月的手边，点了点桌面。

边月疑惑地将看了看空白的封面，将信封拿起来，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纸，展开，用漂亮的小楷字体写着一句话。

‘最危险的地方，即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边月眯了眯眼，想到了什么，“王依伊？”

秦之珩饶有兴致地道，“哦？你不知道？我本以为这是你的意思。”

边月摇摇头，笑道，“看来这座皇城中，藏龙卧虎许多人，王依伊说得虽然隐晦，但是只要稍加琢磨，不难猜出其中的含义，只要他们不傻，定然能想到当天只有官府重兵重重包围的刑场，才是最能确保他们安全的地方。”

秦之珩将碗筷收起来，“好了，你做得很好，接下来别再插手此事，濯棉行动时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计划行不通，到时依旧会去刑场劫杀，你老实待在府中，别乱跑。”

边月不服气地叉腰，“这事不能拖，得立刻告诉濯棉，让他们取消计划，还有刑场的那些孩子们不能……”

秦之珩眼眸深邃，让人看不透，“不能如何？”

“不能……”边月噎了一下，“不想想办法吗？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游街示众斩首吗？”

“嗯。”秦之珩神情淡漠。

“……”边月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就是要眼睁睁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全部被杀死，包括濯棉。”秦之珩语气毋庸置疑。

“……”

空气静止了一会儿。

“不可能。”边月拿出通城令牌，“这怎么解释？你分明想好了要救她，只是以她的性格必然不会接受。”

边月说完，一怔，是啊，秦之珩不可能不知道她不会接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这不太对。

“对，她非要送死，就只能让她去送。”秦之珩说地十分平静，仿佛不是在讨论一个事关他人生死的问题，而只是碗里的汤有些凉了，该倒的就该倒掉，冷情冷性。

“……”

—

毫无疑问，那天晚上的谈话，是以边月气鼓鼓地离开作为结束，并且十分笃定，十分自信地留下一句话。

“你不救我来救！她就算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我也要给她拉回来！”

可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行刑当日。

边月一早起身，焦灼地在房间里转圈圈，她咬着大拇指，恨不能仰天长啸发泄一番，昨天一整天，她都没能与濯棉碰到面，不知道这人是去做了什么。

“算了算了。”边月仰躺到床上，翻了个身，“不管了！秦之珩说得也没错，她想送死，就让她去送就好了，关我什么事啊……再说了，等我把秦之珩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治好了，就可以回去了，这里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还管什么张三还是李四，王二麻子，我又不是真正的边月，对！不管了！”

她给自己洗脑一通，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

“啊～”边月捂住脸。

她想着濯棉，就像是在看着她重复自己曾经的覆辙。

曾经，她在得知双亲的死亡并非意外时，也像她一样，在没有证据，且年幼孤立无援的绝境中，提着一把刀穿过重重人群，满脑子都是将仇人除之后快！

若她当时真的这么做了，就没有以后的医学天才，也没有亲手找出漏洞，将凶手送上断头台的那一天，更没有现在好好活着的她。

边月眼角湿润，四周安静一片，脑袋放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潮湿的下午，大街上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无人在意一个空有一腔孤勇，却手握一把水果刀的小女孩。

多像啊，濯棉又何尝不是孤立无援，手中只余下一柄弓箭。

只是她比濯棉幸运得多，在她即将铸成大错时，一双温暖却极具力量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鸟，惊慌失措，哭泣挣扎，这些绝望的气息都被那双手好好地一一安抚。

“小孩，你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说这句话的人，是后来带她进入医学界，帮助她，养育她，成就她的法医老师，她让她拥有了自己的力量，将即将坠入无底深渊的她一步步拽回来。

濯棉会走到这一步，她完全理解，可她心疼了，濯棉与那时的她都站在同样的悬崖边，现在只差一双手。

边月深吸一口气，她想做那一双手，就像是拯救曾经的自己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