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起身时在周同身前半步,不动声色的将一只脚伸到了周同双脚前面,一般人脚尖踢到东西时,都会不慎摔跟头。更别说当时周同被忽悠着往水里瞧,身子已经前倾了。
但周同不在行进中,没有惯性,想让他摔进水里,就得补上那道“惯性”。
比如,脚前受到冲力。
方寸之地要做到如此,下盘没点硬功夫可不能够。
看来小主家也有很多小秘密。
经众人一通信誓旦旦的保证,周同也懵了。
难道真是他自己不小心踹到什么才摔了,当时好像是感觉到脚前有硬物。
青阳尘吩咐人带周同去厢房换衣物。
没了他,水榭的气氛逐渐轻松。
魏长风一甩袍袖,单手端着一碗杏露靠坐在飞来椅上,愉悦极了。
一碗杏露见底,他诗兴大发当即作诗一首,不过须臾竟又谱了曲,歌声婉转起伏,大气悠扬。
青阳尘不落下风,唱到兴起处,还摆了几个手式,赢来一片叫好。你方歇罢我方来,水榭里热闹极了。
叶音和顾朗坐在角落里,小孩儿听不懂那些诗啊词的,他有新的乐趣。
顾朗端着一碗荔枝饮,舀了一勺喂到叶音嘴边:“小鸟,啊。”
叶音感觉手有点痒,想打小屁孩。
顾朗眼睛亮亮的望着她:“小鸟,张嘴啊。”
“这个荔枝饮可好喝了,凉凉的,甜甜的,还有点儿香…”
叶音:…别说了
她在顾朗期待的目光里,嘴唇开合几次,最后还是张开了嘴。
叶音:是她没坚持住【闭目】。
少顷,一勺荔枝饮喂入口中,舌尖尝到清甜,口中是浓郁的荔枝果香。叶音瞬间把那点难为情踹飞到九天外。
顾朗嘻嘻笑:“我没骗你吧。”
叶音:“嗯。”
一碗荔枝饮见底,顾朗小跑到石桌边,刚伸小手,一碗冰酪就递到了他面前。
顾朗仰头看去,小脸笑的灿烂极了:“谢谢小叔。”
顾澈知道叶音好美食。私下叶音与他同桌而食,顾澈心中未将叶音看作奴婢。但在外面,与顾澈来往的世家公子不会如此。
顾澈原本是想找个由头令叶音退下歇息,没想到顾朗比他有法子。
顾朗人小,只要不是太过分,其他人都会随他去。
魏长风之前饮了酒,这会儿酒意上头,言语少了顾忌。
“好歹也是光禄寺卿的嫡子,父辈从三品的官,出了京城到哪儿不是个体面人物?”
“偏偏要跟阉人为伍,自甘堕落,引以为荣。”
“呸——”
旁边两位友人无奈,低声相劝。
青阳尘端着一盏酒向顾澈走来:“今天让你委屈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正如魏长风所说,周家攀上了掌印太监汪忠义,得其相助,扶持宫里的周家女上位。
如今周家女圣眷正隆。宫里透出口风,不日周同将出任太府丞。
周家既无祖上功德,走不了恩荫的路子。周同又无学识才干,通不过科举取士,凭什么能入仕,任正七品的官?
简直是荒唐至极,至朝廷规矩于何处。
这样一个无德无才的草包混在他们中间,不老老实实做人就算了,还敢四处蹦跶。
魏长风越想越气,诗也不做了,词也不填了。对着池子里的锦鲤破口大骂,阴阳怪气。
伴着魏长风指桑骂槐的背景音,顾澈接过了青阳尘的酒,一饮而尽。
说来顾澈跟周同结怨还是在三年前,准确来说,是周同单方面怨恨。
彼时周家还未攀上汪忠义,一家人挤在一座小院子。恰好后门出来就是贯通南北街的巷道,平时常有人往来。
那天顾澈的车把式抄近路,打巷道里经过,听到一阵喧哗。
周家厨房里一个小工捡了主子们剩下的饭菜被抓住了,被好一顿痛打后丢出后门。
周同站在门后,盛气凌人:“你那么喜欢吃剩的,本公子成全你。”
他吩咐小厮:“去拎桶隔夜的泔水来,给他灌下去。”
不过最后小工没有喝泔水,因为顾澈出面阻止了。
顾澈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过后就忘了,不想周同自此对顾澈怀恨在心。
后来周家步步高升,周同在人前对顾澈也不再客气。
汪公公说了,顾家不再是十多年前的顾家。他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对青阳尘,周同倒是一如既往。
青家传承数百年,但祖上最初只是个奴仆,后来动乱跟着宏帝打天下,天下平定后被封为异姓王,封地为青,于是后代便以青为姓。
青家改门换庭后大力培养子孙,经五朝颠簸,大量青氏族人消亡,但留存下来的族人得以喘息后,又极力复辟先祖荣光。
与顾家相比,青家的根基更深,且青家入仕途,在文人中声誉极好,别说周同,就是汪忠义也不敢轻易招惹。
然,周同今日不请自来,青阳尘纵然心中不喜,还是将人迎了进来。
青家祖训:如非必要,忌与人难堪。
青家留存至今,不是仅靠文人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