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约是白日太热闹了。”顾澈摩挲着酒杯,酒水中映出模糊的倒影。
“阿音,你看今晚的月亮圆吗?”
叶音本来没多想,但抬头看月亮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
那是顾家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当时还只是顾澈身边的丫鬟,被一同带到了顾家。
那晚顾家人聚会,卫老太君特意命人在院子里支了圆桌,府里的女眷,孩子,还有顾大将军都坐在一起用饭。
而她竟然也被卫老太君叫住,跟顾家人同食。
叶音心中惊讶可想而知,但卫老太君慈祥和蔼,其他人也对她态度友善,再加上食材鲜美,叶音就顺势坐下了。
那一晚是真的热闹,顾家的女眷们有的尚武如顾庭思,讨论着木仓法,拳脚功夫。
也有如顾澈母亲那般,讨论着京中的事情,还有爱美的小姑娘说着水粉胭脂,顾朗在周围跑来跑去。
顾朗是被金尊玉贵养着的,上上下下一府人疼着他,顾朗吃一口饭都要嬷嬷哄着。
再加上顾朗年幼,卫老太君自然由着他,院子里热闹极了,恐怕麻雀来了都要自惭形秽。
叶音抿了抿唇,看向顾澈,顾澈像是知道她所想,眉眼间露出一抹涩意:“我也非是特意想起,只是白日看着那么多对新人,所有人脸上都溢着笑…”像烟花划破漆黑的夜空,一瞬间的灿烂辉煌。
那种气氛,让顾澈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过去。
哪怕他日他能重现顾府荣华,也找不回当初的人了。
思及此,顾澈压住激涌出来的痛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是喝的太急,他忍不住咳嗽,叶音起身为他顺气,一垂首,正好看到顾澈泛红的眼尾。
她心里倏地一疼,像被针尖扎了一下,不是太疼,却让人忽视不掉。
叶音收回手:“我陪你喝。”
叶音不太会喝酒,但古代酒的度数低,倒也无妨。
赤袍军这几年过得不易,从最开始的吃个半饱,到现在赤袍军内所有人能吃饱,其中是多少人的努力和汗水。
顾澈和叶音平时禁止商业化贩酒,但私下百姓们个人偷偷酿一点点自己喝,顾澈和叶音是不太管的。
凡事张弛有度,才能长远。处处限制,堪比严苛律法,活着会少了许多乐趣。
顾澈定定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叶音以为他要说什么,但顾澈只是将酒满上。
他朝叶音一敬,随后仰头饮尽。
顾澈不发一言,酒水却一杯接一杯。这下不止眼尾红,脸也红了。
夜风吹着树叶沙沙响,明月清辉洒了满地。
这天地间,恐怕只有日光,月辉,凉风这些自然之物才一视同仁了。
只是不知眼前月,可还是曾经见过的月亮。
叶音咬着舌尖,压下不知什么席卷而来的苦意。
她想,回忆真特么是个极为出色的刺客。
手中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叶音唤人上酒。
最后她嫌一壶壶酒装的太少,直接让人上坛子,上碗。
凉意渐深,叶音再要倒酒的时候,却发现酒坛空了,她起身唤道:“来人。”
顾庭思刚要出面,却被顾朗拽住。
“四姑姑,你别去。”
“可是…”
“你相信我一回,别去。”
顾庭思咬牙,最后垮了肩膀:“好吧。”
顾朗已经屏退了下人,他知道小叔心里也苦,总憋着不好。
叶音醉了,她自己却不知道,手里拿着一个空酒坛摇摇晃晃。
她拧着眉:“人都去哪儿了。”
“队长。”
顾澈仰头:“队长是谁?”只是他的眼睛也不清明,不过是下意识询问而已。
“队长当然是…”叶音甩了甩头,忽然想不起队长的脸了。
她盯着面前美玉一般的青年:“你是谁?”
顾澈温顺应道:“我是顾澈,顾府的小公子。”
叶音忽地笑了,“什么公子,没有公子。”她把空酒坛扔在石桌上,伸出一根食指,来来回回好半天,才指着顾澈:“队长…”
“队长。”她的声音忽然低落。
“对不起啊。”叶音眼里流下泪,无力的跌坐在顾澈腿边,双眼空空不知道在看谁,许久才喃喃道:“我完不成任务了。”
“我和队友们都死了。”
“哗啦——”一声,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顾朗和顾庭思遍体生寒,如同坠入数九寒冬天的冰河中。
顾庭思脑瓜子嗡嗡的,她无措的张望,直到右手传来疼痛,拉回她的理智。
顾朗神色平静,只有他死死攥着顾庭思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叶音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抚过她的眼,擦掉她的泪:“没事了,现在你好好活着。”
那声音如此温柔,像疲惫不堪时陷入温泉中,四肢百骸都感到畅快。
叶音呆呆仰头,她只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忍不住伸手:“你是…是谁?”
“我是顾澈。”
叶音维持着那个姿势,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仿佛这是很难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