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里深深体会了这个道理——生病时的她比之前梦里那个顶着垃圾桶盖发脾气的沈凌还要脆弱焦躁,一点就炸,躺在床上揪着被子,能想着某碗热热的药粥哭一天。
……除了浪费体力、降低智商,生病没有任何好处。
沈凌倒退几步,转而来到了放着金色风信子和仙人掌的窗边,将窗户微微向外推开一条缝。
雨倒灌进来,但清爽的风也一起倒灌进来。
从噩梦、黑暗、昏沉的恐惧之中,沈凌终于清醒。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弯下腰,和每一个偷偷瞒着某人抽烟的烟鬼一样,佝偻着肩,从烟盒里翻出一支干燥的烟夹在指尖,单手划亮了火柴,将火苗笼在掌心。
一气呵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将点燃的烟放进嘴里,就顺着从窗缝里漏出来的灯光,瞥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黑影。
就在她斜后方,既能看见卧室门,也能看见窗口。
“这是第二根了。”
不属于任何一个梦境的薛谨淡淡地说,薰衣草与雨水的气息终于抵达了沈凌被烟草味干扰的嗅觉,“在我面前的第二根。”
她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手指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对方也没再发出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注视着她,没有开灯,没有招呼,没有妥协。
……虽然也没有梦里那些一个接一个的轻缓质问,但沈凌只觉得那是迟早来临的事情,此刻的沉默如同悬在脖子上的刀锋。
她的手指抖了半天,被点燃的烟头明明灭灭,最终,幽幽掉了下去。
薛谨终于动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走过来,手指轻轻一探,接住了掉落的香烟。
“这会烫伤你的脚背,凌凌。”
接住后,将手里那根烟又还了回去,放在她唇上,自然地仿佛在还一本书:“拿好。”
沈凌动动舌头,意识到这让她嘴里含着的烟上扬挥动了几下之后,又急忙打住。
“阿谨,我……”
我刚才打算抽完这支就彻底戒掉。真的。
空调是你修好的吗?怪不得听不到声音了。
我的睡袍也是你帮忙打结穿上的?
你为什么不进卧室里睡,要独自坐在客厅?
你肚子饿不饿呀,我现在学会做很多口味的三明治,还会给水果榨汁,你想吃的话我就——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一口气不停歇,整整三年反复酝酿、咀嚼的那些腹稿——
此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回来啦。】
这是唯一一句她想说的,也是唯一一句她能想到的。
……可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这样的自己怎么敢笑嘻嘻地欢迎他回来呢?
因为对面的是阿谨。
因为对面的阿谨见到的是这样的她。
……真正的,那个噩梦里一样的,不会被他喜欢的她。
我没有变呀。
【我变坏了。】
我很乖很乖的。
【我染上了你讨厌的习惯。】
我会等你回来。
【再等下去我会疯我会疯我真的会疯什么黎敬学什么教团全都毁掉——】
最终,沈凌嗓子里只是发出了一声滑稽的“噶”,再无其他。
有点好笑,可对面的人没笑。
“给我也来一支吧。”
“我——什么?”
沈凌错愕地抬头,就见他主动俯身过来,抽走了自己僵硬捏在另一只手里的烟盒。
同样是单手挑起,同样是熟练夹出,只是挑选的那支烟和她手里的色泽不同,是浅浅的糖果黄。
他神色冷淡地把香烟叼在嘴里,握过她的肩膀,微微低头,用没被点燃的糖果黄,碰了碰她唇里已经烧了一小截的糖果紫。
火苗“嗤”地在中央升起小小的一星。
窗户上睫毛和睫毛的影子交叠,雨水和雨水的尸体堆放。
就仿佛是两种温度不同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烟点燃后,薛先生放开妻子的肩膀,重新挺直背站好,食指与中指屈起夹住了烟头。
他偏头,对着那条敞开的窗缝呼出第一口烟。
“这个牌子比以前的烟淡点。”
沈凌张张嘴巴,脑子里的忐忑和难过此时都完全被震惊刷屏了,感觉自己看到薛谨抽烟的画面不亚于亲眼看到了一只霸王龙对全世界宣布要和一盘烤羊肉结婚。
……好像她用的比喻也随着脑子一起混乱了,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咦,怎么有点想吃烤羊肉。
“阿阿阿阿谨、你你你你怎么……”
“嗯?”
“……你怎么能抽烟呢?!”
薛谨用一只手臂倚住了窗台,一直望着窗外的雨景吐烟,闻言稍微歪了歪脑袋看她,还伸手又帮她搭回那根随着她讲话快掉的糖果紫。
沈凌更结巴了。
“你你你你……你应该歇斯底里!你应该彻底失望!你应该关我紧闭!你应该、应该、应该电击、惩罚、扇……”
“你以为我是什么啊,凌凌。”
含着烟的薛妈妈懒洋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