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沉默的时间太久,沈嘉念不可能不起疑心,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小念……”
在说出真相前,裴澈犹豫了。
他不停地问自己,真的要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小念吗?说沈家不复存在了,她的父亲被多年至交好友背叛,在公司垮台后不堪打击,心脏病发入院,没抢救过来。她的母亲因为受不了刺激,随着她父亲一块去了。
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双亲。
裴澈说不出口。
他还记得回国后,自己去宜城见到小念的场景,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里装满了痛苦、挣扎、仇恨,时至今日想起来都令他无比心疼。
这些真相抖出来,无疑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不利于她养伤。
医生也说过,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相反的,如果心思沉重郁结,长期处于得不到排遣的状态,身体也会受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医生和家属联合起来,对患者隐瞒真实病情。
面对沈嘉念探究的目光,裴澈在短时间里编不出一个完美的理由来应对,只能生硬地扯开话题:“小念,你醒这么久了困不困?”
沈嘉念不傻,她当然能看出裴澈的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她执拗道:“我还不困。”
见他还是不肯说话,她只好换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给我爸妈打电话?我想听他们的声音。”
“小念,不着急……”裴澈本就不擅长撒谎,听她这么说,顿时慌了手脚,“有些事三言两语就不清楚,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再跟你详细解释好不好?我向你保证。”
又是这样。
沈嘉念眼眸半阖,有些意兴阑珊。她刚刚问他,自己为什么会出车祸,他也是类似的回答,什么都要等她身体好了再说。
就连让他给她父母打电话这样的小要求,他也不肯答应。
裴澈见她似乎生气了,无措地站起来:“别生闷气,对身体不好,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养好。”
三句话不离“身体”,沈嘉念也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虚弱,闭上眼不再说话。
裴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叹了一口气。
耳朵捕捉到那声克制的叹息声,沈嘉念心里也不好受,掀开眼皮,看着病床边脸庞瘦削的裴澈,能从他脸上读出苦闷的情绪。
“我再问一个。”沈嘉念说。
裴澈与她四目相对,斟酌了一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沈嘉念问道:“你怎么会在国内,不用读书吗?”
裴澈起初怔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忘记了沈家与裴家的恩怨,自然不记得后面发生的那些事。
他比预计的时间早回国,说到底是因为她,可他眼下不能这么说。
“我提前修够了学分,顺利完成学业,所以回来了。”裴澈跟她开玩笑,想让她开心一点,“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沈嘉念下意识摇头,脑袋蓦地一疼,小脸皱成了一团。
“碰到伤口了?”裴澈紧张地捧住她的脸,偏头检查她的脑袋,拧紧了眉心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动。”
沈嘉念眼眶里泛起泪,不是因为伤口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缝缝补补的破布娃娃,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日后就算恢复好了,也会满是伤痕。
“怎么哭了?对不起,我把话说重了。”裴澈一看到她掉眼泪,心脏就一缩一缩地抽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他折叠起一片纸巾,动作很轻,一点点拭去她眼角的泪,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你的头部受了重伤,做过手术,碰到肯定会疼,我不让你乱动是怕你疼,不是在吼你。”
沈嘉念说:“我还要躺多久才能行动自如?”
裴澈捏着纸巾的手顿住,无法给她准确的答案。
再乐观的性格,也会被身体上日复一日的疼痛折磨得提不起斗志,何况沈嘉念本就不算坚强,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就更脆弱了。
没人知道她每次睡醒,面对这样的自己会有多恐惧,她宁愿睡得久一点,至少不用胡思乱想。
“我累了,想睡觉了。”沈嘉念什么都不想问了,合上了眼眸。
裴澈给她掖好被子,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放轻脚步离开病房。
刚好在门外碰到回来的护工,他交代对方好生照顾沈嘉念,有事给他打电话或是按铃叫护士,他晚点再过来。
听到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沈嘉念睁开了眼,视线里是一片白色的天板。
侧边的窗户封死了一大半,为了防止病人想不开自杀,但不影响阳光偷跑进来。一片灿烂的光落在床尾,那里正好是她的脚,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一股温暖。
沈嘉念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比如,她搜刮了脑海里的每一寸记忆,始终想不起来出车祸的前因。
她很好奇,所以才会问裴澈。
可能是导致她受重伤的这场车祸太过惨烈,裴澈不想她难过,选择暂时隐瞒她,等她能够承受某种程度的伤害再告诉她。
裴澈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