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武闻言一凛。
他听到蒙毅说明情况,一路狂奔赶来,满脑子都是拦住太后。
直至嬴政提醒,蒙武将军才意识到咸阳宫中还住着芈夫人。她不在场,证明宫中仍有其他楚人在。
尽管他以派兵把守住宫门,但趁乱行动,仍然有带走成蟜公子的可能。
太子言及“要挟”,很有可能是他一个疏忽,放任楚人带走年仅七岁的成蟜公子、离开咸阳。
甚至是日后楚人都可能会支持他为“秦王”,领兵造反。
思及此处,蒙毅只觉得冷汗湿透了甲胄内的衣衫。
他当即行礼:“是。”而后挥了挥手,派人去看守嬴成蟜。
华阳太后顿时面如死灰。
眼下木已成舟,她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在诸多兵卒的警惕下翻转局势。
“未曾料到。”华阳太后哂笑出声,既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攻击:“邯郸来的,竟然是只狼崽子。”
嬴政无动于衷地看向太后。
“我与你交谈,是念及你为先孝文王发妻。”他冷淡道:“劝太后慎言,你做出逼宫之事,理应当杀。”
“你敢杀我?”
华阳太后嘲笑道:“你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嬴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维桢夫人早在他还不识秦国文字时就在反复念及其中关键。
秦、楚素来有联姻历史,连绵数代,已百余年。纵然两国之间纷争不断,但联盟尚在,大体算是保持着不松不紧的联系。
纵然华阳太后逼宫为大罪,可她的背后仍然有一个楚国。
只是在这个时候,嬴政不能退缩。
因此,少年人毫不犹豫。
夜色之下,他径直转身,抽出身畔兵卒的佩剑!
冰冷冷的剑身折射着火把的光芒,嬴政一手持遗诏,一手持剑,剑尖直指华阳太后。
周遭之人皆是一惊。
少年人尚显稚嫩,他连声音都没变,可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华阳太后再多说一句,嬴政一定会以剑相迎!
在气势上,十二岁的太子,竟然是死死压制住了太后一党。
“昔年商君变法,权势滔滔,最终却以身殉法。”嬴政厉声斥责:“楚国来的太后,你也想以身试秦法吗!”
本来已平复下来的气氛,再次紧绷到了极致。
没人敢说话。
片刻之后,伫立在寝殿之前的吕不韦,无声地迈开步子。
他走到嬴政面前,低着头,抬手握住了嬴政持剑的那只手。
“太子。”吕不韦的声音很轻,可在极致的寂静下,却也如钟鸣般响亮:“太后不能杀。”
嬴政昂首。
夜色之下,君臣二人视线相对。
不用言语,嬴政也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
出言归出言,他拔剑的目的就在于等一个人“冒死”来阻拦。
他的表情已经缓和下来,却还是坚持道:“相国是觉得,秦律不当真么?”
吕不韦:“自然是当真的。”
嬴政:“那相国心理该清楚,阻拦秦律实施,亦应受到责罚。”
吕不韦:“臣明白。”
但他仍然拉住嬴政的手,摆出阻拦的姿态。
“然而此事重大。”吕不韦坚持道:“理应等到朝中群臣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嬴政强硬地抽回了手。
他看似不满,却是把青铜剑交还给了身边的护卫,一甩袖子,不再出言。
吕不韦对着兵卒吩咐:“先行把太后一党押送下去。太子,请你到正殿外去等候臣工到来。”
太后一党,以及其他兵卒,纷纷不约而同地长舒口气。
如此便是要了结今夜,未见血迹、不曾动手,情况总是要比死一两个人要好得多。
蒙武将军亲自押送太后等人离开,待到周围人陆陆续续撤退,寝殿之外的死寂,才由赵姬一声响亮的抽泣打破。
赵维桢抽出帕子,递给她。
赵姬接过帕子直接捂住了脸:“太,太可怕了!”
赵维桢放缓声线:“你先随侍人下去休息。”
而后她才看向嬴政。
兵卒的火把消失,夜色之下只留着几处荧荧火烛,骤然暗了下来。
在晦涩的光线下,赵维桢仍然敏锐地捕捉到嬴政的目光。
少年人的眼睛依旧清亮,视线交接,不用赵维桢多言,他就自行开口:“我晓得,我出面之后,太傅就不能再出言。”
赵维桢欣慰地勾了勾嘴角,但没有任何笑意。
他做得很好。
今日与华阳太后对峙,几乎奠定了未来秦廷的局面:嬴政必须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虽然年幼,但绝非吕不韦、赵维桢的傀儡,而是一名手段雷霆、说一不二的秦王。
所以,赵维桢不能开口,吕不韦也不能开口。
从此之后,没有任何人能够再以“保护者”的身份站在嬴政面前了。
嬴政做得真的很好——言语清晰、寸步不让,以王室嫡子的身份驳斥到华阳太后哑口无言。
可是,他才十二岁啊。
赵维桢知晓他未来会是了不起的秦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