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右看看,最终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的妇人身上。
站在商队旁的妇人,瞧着还不过而立之年,也就比自己大了那么几岁。她穿着浅色深衣,布料质朴、发饰简单。可她站在一旁既身姿挺拔又雍容沉着,完全是一副惯于发号施令的姿态。
这肯定不是个寻常女官。
子芈在心中断定。
于是她大胆向前:“请问夫人……”
青年妇人闻言转头。
瞧见对方的面孔,子芈微微一愣。
这位夫人生得也是清丽庄敬、个子高挑,五官轮廓略深,完全是一副北地女子的模样。
四目相对,是对方先回过神来。
妇人眨了眨眼,而后抬起手行礼:“子芈公主,你怎到厨房来了?”
咦?
这位夫人对子芈双手合拢,往前一推,行的分明是君子礼仪。
子芈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子行君子礼!
“啊……”子芈眨了眨眼,用雅言道:“夫人识得我。”
对方莞尔一笑。
“如今在咸阳宫内穿楚服的,怕也只有公主一人。”妇人回答。
子芈面上一红。
秦太后与太妃送了她不少秦国的衣裙,但子芈不想穿。
“无妨。”
青年女子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善意解围:“成婚之后有的是时候穿秦服。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不急着改变生活习惯。公主到厨房来,可是迷路了?”
“嗯。”子芈点头。
“那我就带公主……”
女子的话说一半,她敏锐地察觉到子芈的视线跟着搬运食材的侍人转开去。
“那是菰米么?”子芈小声问。
“是。”女子笑吟吟回道:“公主饿了么?厨房里应早就烧好了菰米炖肉,不如随我进去先用一点?”
“进伙房?”
子芈难以置信道:“这,这不合礼节吧?”
女子狡黠笑道:“我不说,你不言,谁又知道?公主放心,我的人不会乱说的。”
那,那好吧!
虽说这位青年妇人穿着质朴,但仅凭气度,子芈就断定她不是一般人。
一般女子也不会行君子礼呢!子芈心想,她决定听这位夫人的。而且她是真的很想念菰城的菰米。于是子芈没怎么犹豫,点了点头。
女子立刻抬手:“公主请。”
子芈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步入伙房。
咸阳宫的伙房很干净,内外人忙碌归忙碌,却井然有序。最重要的是,厨子们见到一位夫人带着一位着贵族服饰的女郎进门完全见怪不怪。他们至多是腾出手向二人行礼,然后各忙各的。
“魏兴。”夫人吩咐自己的随从:“去盛两碗菰米炖肉。”
然后她转身叫住旁边的一位厨子:“再去取一碟腌菜来。”
厨子立刻应声:“是。”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伙房的院子里就铺上一层干净的毯子,上面放置着长案蒲团。女子先行落座,而后泰然自若地抬手:“公主,请。”
这般姿态,好似周围的烟火气完全对她毫无影响。
谁说君子远庖厨来着?子芈莫名其妙地想道:她倒是觉得这位夫人坦荡荡于伙房中正襟危坐,比那些学堂里的君子更有气魄。
对方的坦荡感染了子芈,她也干脆利落地拎着衣袂坐了下来。
“先吃点吧。”
女子温言道:“是商队从菰城带来的菰米,是公主家乡的食物。”
果真是菰城的菰米么!
子芈为之一振。
要知道菰米产量很低,在楚国可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子芈贵为公主,可她不受宠,也不是能经常吃得上。
如今热腾腾的炖肉装了满满一食器,子芈也不客气,谢过夫人后,便拿起筷子。
她就着腌菜吃了一大口,熟悉的味道于口腔扩散开来——
子芈满足地笑了起来,开始认真用饭。
腌菜咸鲜,呈现出褐黄色泽,是子芈在寿春不曾吃过的口味。但这咸香配上菰米的甜味可谓相得益彰,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味蕾爆炸开来,鲜得更鲜、甜得更甜。
咸阳果然富足,子芈一边吃一边想,菰米都能这么吃的么?
家乡食材满足了她的胃,也让子芈的思绪不禁回到了楚国。
她已离乡几个月,先前单单忐忑,可当舌头品尝到记忆中的滋味时,子芈的心头涌上一阵遏制不住的难过。
年轻的公主吃着吃着,豆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食器中滑落。
对面的夫人:“……”
她见子芈哭了,身形一顿,却没出言宽慰。青年女子从袖中抽出帕子,无声地递给子芈:“擦擦再吃。”
“谢夫人。”
子芈狼狈地接过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让夫人见笑。”
女子微微蹙眉:“可是宫中人怠慢你?”
“不、不是!”
子芈赶紧摇头:“宫中人对我很好,只是,只是——”
“无妨,你可说给我听。”女子好言说:“我非咸阳宫人,不参与宫中事项,完全是个局外者,不打紧的。”
局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