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君关系好啊?你在这儿给人找不自在呢。
不过,眼下他的一篇文章,倒是给了赵维桢继续劝说的由头。
赵维桢平静道:“若不是我与相国遭遇了刺客,而是李斯,是公子非自己,或者其他朝臣,王上会如何作想?”
嬴政微微蹙眉:“李斯、公子非,眼下同为秦臣,行刺他们,也是打秦国的脸面,不是不可出兵灭韩。”
赵维桢:“话是这么说,可王上未必会如此生气。”
嬴政当即怔了怔。
赵维桢放缓语气:“公子非说的确实没错:正因我与相国同王上亲近,王上才会大动肝火。秦国是秦王的国,秦国之怒为秦王之怒,倒也没什么。只是个人与个人的仇怨,你打我一巴掌,我打回去就是,可国与国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番劝诫发自真心。
抛开局势、战事不讲,单从赵维桢个人来看,她也不想因此发动战争。
为了她和吕不韦屠城灭国?算了吧,这债今后要背几千年的!
“就让恩怨停留在个人与个人,不再上升。”赵维桢说:“王上以为如何?”
“眼下廉颇将军告老,是个好机会。”
吕不韦趁热打铁:“此次不止战,就再无停下的可能。王上,既秦国正推广秦篆,统一度量衡、传播纸张。不如以此为依托徐徐而图之,何苦落暴秦口实啊!”
嬴政长舒了口气。
少年人到底是冷静了下来,他深深地看向吕不韦。
“仲父为人、行事,向来无所不用及。”嬴政不见喜怒:“哪怕是自己受伤,也要用来劝诫寡人。我若回绝,实是违背了做人的本分。人都不是,谈何治国?”
吕不韦一顿,似玩笑、似惊讶:“王上,这可是儒家的说法。”
嬴政冷哼一声。
“那些个儒生,寡人看不上。”他冷冰冰道:“但夫人说过,管他什么家,有用即可。”
说完他的视线落在吕不韦的右手上。
“暂且就按仲父提议的来。”嬴政最终拍板:“韩国若降,就要韩王亲自携国玺入咸阳请降。至于近日,仲父就在家好生养伤吧,可不用来上朝。”
吕不韦闻言神情一敛,正色道:“区区受伤,不耽误行动。眼下我军攻韩,此为大事,不韦的伤势又算得了什么?”
他明明是在表忠,却让嬴政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角。
“相国此言,为臣言,还是为仲父言?”嬴政问。
吕不韦愕然抬头。
国君什么意思?
为臣言,那就是为自己。一句“别来上朝”,很像是国君嫌弃他以人情胁迫,虽作让步,但也要求吕不韦低头。
为仲父言,则简单得多。
那一瞬间,吕不韦的思绪转了无数回,好的、坏的念头悉数排列其中。
可当他触及到嬴政凤眸中不加遮掩的情绪时,一切试探都显得那么多此一举。
少年国君年纪轻轻,却是带着十足上位者威严。如今的嬴政,仪态、气度,举手投足,俨然是一名英姿勃发、野心勃勃的王。
但他眼中的关切却不是假的。
吕不韦展现出的情绪几乎能称之为震惊。他明白嬴政的意思——
你吕不韦算计也好,劝诫也罢,至少在现在,我还是拿你当长辈。
所以不论如何,我不想看你受伤,也是在以后辈的姿态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养伤。
对方致以单纯的关心,而他却在以利益关系揣度。
相较之下,吕不韦自己都品出几分嘲讽的意思。
“臣……”
他张了张嘴,多少有些动容。话已出口,吕不韦到底是收了回去,郑重抬手,向秦王行礼:“不韦晓得,谢王上挂念。休息期间,一切就劳烦王上与夫人操劳了。”
到此,行刺之事也算是商议出了一个大概来。
之后赵维桢又同嬴政说了些旁的话,夫妇二人便出声告退。
待到他们离开,嬴政站在空荡荡的偏殿沉默片刻,而后转头看向侍人:“唤李卿来。”
少年国君重新坐回了长案之后。
不出多时,李斯匆匆跨入偏殿。他行礼之后,嬴政便将手中韩非的文章展示给他。
李斯迅速浏览完文章,文质彬彬的面孔不见情绪。
他合拢书卷:“公子非所言,不无道理。”
嬴政:“寡人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却不见得用真心撰写。”
李斯扯了扯嘴角,仿佛欲笑,可神情也就止步于此。
“臣斗胆推测,王上是拿不准公子非究竟能不能用。”李斯说。
“李卿以为呢?”嬴政问。
“这也简单。”
李斯一抖手中书卷,不假思索:“公子非主张集权,认定国君应以强权治国。王上可拿秦军攻破南阳一事向公子非发问,以他的治国之策,国君若要灭国,臣子不得提出异议。假如公子非坚持存韩,那他注定不为秦所用。”
“好。”
嬴政颔首,平静道:“既是如此,李卿可替寡人去问问。”
李斯闻言周身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秦王。
这是将韩非的生死完全交付到他的手